《低等动物》chapter38⑤

　　手机震动起来在安静的房间里也算是巨响，靳少君回过神来，看着来电显示，电话响了好几声他才接起来。
　　无声的沉默。
　　电话是才启未打过来的，他却不开口说话。他不说话，他也不说。他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他想，他也一定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你还好吗？”
　　那声音竟让他觉得那么熟悉。
　　“不好。”
　　靳少君缩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对不起……我……”
　　“我遇见那个曾经跟我听同样的歌，看同样的电影的高中同学了。在纽约。我们竟然有个共同认识的人。是一个曾经给我拍照的模特。他BF是个音乐人，我那个同学在他的乐队里。昨晚，我们一起喝了酒。他表现得好像从来没跟我疏远过似的。态度很亲昵。让我很恼火。明明是他疏远我的。装什么大家很熟，装什么老朋友，装什么烂好人。”
　　“因为大家排斥你，最后也慢慢疏远你的那个前后座？”
　　靳少君咬着手指，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不是。”
　　“嗯。”男人的声音很沉稳，像是早就知道似的。一声嗯，也更多的带有温暖鼓励的意味。
　　“其实是因为……他喜欢我们班的一个女生，他和我说过。但有一天，我位洞里出现了一封情书，是那个女孩写给我的。我只看了两行就藏了起来，夹在了练习册里，如果不是因为已经打了上课钟我肯定马上会扔掉。那天特别不走运，下了课老师把我叫去他办公室，问我是不是被同学欺负，因为他发现我交的作文被撕过又被粘上，等我回来，习题册里的信不见了。那是本数学习题册，他总习惯抄我的数学作业。我知道，这才是他疏远我的原因。他肯定生我气了。”
　　“你是不是……曾经喜欢他？”
　　“没有。真的没有。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喜欢。我只是，特别珍惜能有一个朋友，毕竟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过朋友。”
　　“我觉得……可能并不是他故意疏远你吧，可能是……怎么说呢，你太在意了，这件事虽然其实跟你并没有关系，是女同学写情书给你，不是你写情书给她，但你收到这封情书，却怪罪于你自己。你变得不自然了，甚至会下意识地躲避你朋友，也许这才是你们渐渐不再走动的原因？其实他并没有在意吧，你看就像你说的，你们再见面，他还是很热络。”
　　“你干嘛这样安慰我……”
　　“这不是安慰，我是……你说了这些前因后果，又说了你们重逢的情形，我觉得可能是这样，提出一个可能性，真的不是安慰。”
　　“讨厌……跟你说话，老让我觉得特别温暖。”
　　“别瞎想了。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就算当初怎么怎么不是，又能遇见，也是缘分吧。人家跟你示好，你干嘛堵心。你又不是当初那个没朋友的小孩子了，你都这么大了，又这么成功，也有了更多朋友，大方一点儿，别纠结于已经过去的过去了。怎么一下子忘了自己已经是成年人啦。”
　　“真没想到，你还愿意陪我谈心。我以为你已经不想理我了。”
　　“唉你干嘛突然说这个……我……我……”
　　“其实咱俩什么都没做。”靳少君伸直了腿，深吸了一口气。
　　“啊？”
　　“你喝醉了，要把床让给我，结果没站稳，拍在床上就不省人事了。我帮你脱了衬衫，你自己把裤子脱了……”
　　“什么？”
　　“在你身边很温暖。可是……”可是你男朋友就是我男朋友，话到这里靳少君却说不出了，他真的想把什么都说了，可他说不出。
　　“可是什么？”
　　沉吟了良久，咽下梗在喉咙里的话，靳少君说：“可是我有点贪心。我想要更多的温暖。所以我骗了你。我想如果我这么说了，也许下次，你就会跟我……”
　　“你这孩子！”
　　那边的语气不是气，是什么呢，靳少君说不上来。
　　“你坑苦了我！你！你！我这一个多月，我都没睡上一个囫囵觉，除了把自己关在工作里，就是……就是……”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下次见你一定要揍你！”
　　“……你还肯见我呀……”
　　“你知道我今天……我这脸……你也知道我什么都能不要就得要脸……我今天把脸都丢尽了！”
　　“啊？”
　　才启未原原本本把怎么恐艾，怎么提心吊胆渡过窗口期，怎么戴着口罩蒙面去医院查核酸，怎么去了疾控中心遇见以前认识的大夫，怎么被人羞辱，一字不落说了一遍。
　　靳少君点了支烟，大骂了一声“你混蛋！”并拿出气哄哄的语气说：“我才没有那么脏，我跟那渣渣都快三个月没做过了，我也从来没有过别的性伴侣！我知道Gay圈这档子事很重要，但我并不是那么喜欢，不行嘛！我就想谈个恋爱，还谈成这么个糟烂样，还要被你这么质疑，我气死了！”
　　原本占理的才启未一下子就不占理了，惹人容易哄人难，因为恰恰靳少君很享受被这个笨拙男人哄的感觉。你就慢慢儿哄吧。
　　对，这正是他最终也没有说出“你男朋友就是我男朋友”的原因。
　　
　　如释重负。
　　才启未开车回家有种一身轻的感觉。
　　这感觉好极了。
　　窗外的晚霞辉映着渐渐走向黯淡的天空，云朵丝丝分明，才启未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天没这般端详过风景了。
　　但，月落乌啼的话，才启未并不敢深思。
　　我想如果我这么说了，也许下次，你就会跟我……
　　绝对不会！
　　才启未自认他还是有底线的。这事儿不出来他还真不敢这么以为。别看文盛那个德行，别看他已经被他拽进了黑洞里，那他也有底线。他真不是个随便的人。更不愿意把跟朋友的关系搞毁了。戴凡的问题是个例外，这不能说明他就近墨者黑了……
　　真的，要不这么开展跟三观的辩论赛，才启未都觉得自己委屈。他着着实实不是个乱来的人啊！作为男人他承认，不是说见了伴侣之外的人就没性欲，但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有自制力，至少他活到这把年纪，无论是跟哪位女士交往，他也没背着人家怎么着过，这是最起码的担当。文盛是个例外。只能说文盛是个例外。可虽然他是那么个德行，根本就是个风中行走的生殖器，但是！就像小潘大夫问他那是不是他男友时他点头了，他就不会因为他的那套逻辑就觉得自己可以随便跟别人怎么着。一码归一码，不能说你跟傻逼吵架就非把自己降格到他那个档次上去。所以他的愧疚是真，不是假。也正是因着这份愧疚，他就难以面对他，宁可跟他吵跟他撕，也不想面对面让愧疚折磨死自己。
　　呼。
　　幸好是虚惊一场。
　　才启未决定了，等下路过大型超市采买些食材，然后把屋子规整规整，再然后……嗯……跟被他怼疯了的文盛联系一下。
　　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月还是挺毁灭性的，才启未没收拾过屋子没下过厨，这会儿进来超市，觉得铺天盖地都是需要买的东西。所以就很麻烦，一个通道一个通道地走，索性不是周末，人还不算太多。但人不多，超市开的收银台就少，结账自然还是慢，他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人家走过来看见他的购物车，全都自动闪人，谁也不愿意排他后面儿，那真是不知道几辈子才能结上账。大家瞧他采买那架势，还以为灾难片儿要真实上演了。
　　才启未注视着他满满当当的购物车，有点儿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地，想着文盛喜欢吃这个，喜欢吃那个，再拿点儿这个拿点儿那个，就成现在眼么前这座“山”了。
　　也幸亏是后备箱空，把三大袋采购物品塞进去，体积比价格更说明问题。
　　从地下车库拎着袋子上楼才是要疯，他车位离电梯不近，购物袋又死沉，这一路走得他……真是缺乏锻炼了。不行，上楼得给小潘去个电话，球队活动要参加。

呵呵……哀莫大于心死，觉得娘娘要撤了，别爱上小小才就行，和倪歆一块儿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