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chapter32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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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等动物》chapter32②
晚饭一家人围桌而坐,家庭成员齐聚,饭桌上也是难得的热闹。只是这一片祥和之态并非一个Happy Ending。朱芸华吃过饭就上楼了,再下来手上拿着一只文件夹。这会儿儿女们在客厅喝茶,孙子辈的俩孩子抱着手机、电脑也都围在父母身旁,她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文老爷子前,这房间里本是和和美美的场景。文老爷子的一声“你疯了吧!”将这膝下承欢的景象一举打破。
文兴给吓了一跳,父亲这勃然大怒让他摸不着头脑。文盛也是一惊,手上的功夫茶杯里茶汤一摇三晃。对他们来说,父亲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存在,但这几年上了岁数反而温和了下来,身上那股子戾气就像凭空蒸发了似的,都说人到一定年纪脾气秉性会有巨大的改变,这一点在文老爷子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在文兴心里,儿时父亲常年忙碌于生意应酬,他不常在家,每每见到他,他总是板着一张脸,易怒、严苛。文盛对父亲的感觉就要更复杂一些,文兴长他一轮不止,他呢,算他老来得子,就溺爱着,去公司啊、看戏啊、上夜总会啊,基本上走哪儿带哪儿,不带也不行,母亲反倒是跟长兄更亲近,跟他不能说淡淡的,但不似父亲那般宠爱。随着他慢慢长大,他才知道母亲之所以要他,是因为当年父亲有个中意的情妇,怀了孕打算逼宫。对,父亲在工作的时候一板一眼、不苟言笑,但听戏时候眯缝着眼嘴角总挂着笑,在夜总会呢,又总是最活跃的那个,讲段子、逗小姐,非常受欢迎。他是渐渐与父亲疏远的,对,有意的疏远,比较起来,他倒更喜欢那个在工作上严于律己的父亲。只是,如出一辙的,他与父亲成了同样的人,放浪形骸、严于待人宽于律己,花天酒地、妻妾成群。以前他不明白,你要说他成了这副鬼样子是心里长着草,那草插在墙头而他站在墙角,父亲可就不是了,他毕生所爱就是他娶进门的这个女人,可他照样儿把岁月过成了磨难。父亲形容起他的婚姻,总归就是一句话:怎么都是错的,付出感情就是错的。现在他却有些懂了,这话实在意味深长。你把草拔了,才是痛苦的开始。
“把字儿签了吧。”朱芸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平静得像是天上的流云。
“你……你……”
啪一声,文老爷子把手上的文件夹甩在了茶台上。
“爸,爸。”文盛眼瞧着老爷子血压要上去。
文兴从一片狼藉的茶台上拿过了那只湿淋淋的文件夹,仅是表皮占了水,透明封皮下的文件完好无损。
竟然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坐在他身旁的老婆也瞥见了,她起身,招呼俩孩子跟她上楼。什么情况啊?
“为什么啊这是。”文盛看向父母。
文兴把手里的文件夹给他递了过去。
“我操!”文盛也惊了。
靳少君就坐在文盛身边,他当然也看见了,心也是一沉。
“妈,您这是干嘛呀。”
文兴站了起来,走到母亲身旁。她孤零零的站在那儿,让他看不过去。
“跟他离婚啊。”
“爸,爸您消火儿,我妈逗您玩儿呢,怎么可能啊您也不想想。”文盛显然倾向于父亲。
“我不逗他。”被大儿子环住肩膀,朱芸华底气更足了些,“又不是愚人节。”
“您还知道这是过年呐。”
靳少君扯了扯文盛的衣袖,他表现得过于偏袒父亲了。
“因为什么啊?”文兴当然是站母亲立场的,他是朱芸华一手带大的。
“不想跟他过了,也没必要跟他过了,你们一个个都成家立业了,文盛都要养孩子了,我也没什么牵挂了。”
靳少君感觉自己那颗心都裂了,我的妈呀,您这不是跟我过不去嘛!
文盛都傻了,直勾勾地看着母亲。
“我就想过个清清静静的晚年,你们也都不用我操心了。”
“我爸您得操心啊!”
文盛起身拿过父亲的杯子,泼掉里面的茶水,重新给老爷子倒了一杯。他看他手都抖了。
“我早就不操心他了。这辈子对他我那心都操碎了。这离婚协议书我放在抽屉里好多年了,我觉得现在是时候交给他了。”
“妈,我爸都这把岁数了,您也是这年纪了,您俩人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啊?”
果然,父亲端着杯子手都在抖。
“没什么过不去的,那么多过不去的也都过去了。只是我累了,就想一个人静静地修生养息。”
“妈,妈这两年您不是一直跟双廊生活嘛,跟我爸也不在一块,您说您非离婚干嘛呀。”文兴从侧面劝母亲。
文兴老婆这会儿从楼上下来了,站楼梯上她就听见二老、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婆婆的声音很平静,可她说的话却搅起了自己心里的波澜。生活对女人来说从来不是公平的,婚姻是个分水岭,一场婚礼就将你与少女时代分离,你所承担的责任、义务永远比男人多,你为一个家庭消磨着自己的理想与前程,你要面对的总是那些大小琐事,你要提防的从来都是另外的女人,你要抗争的不是自己的命运而是身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那种累,楼下的男人们一个都不懂得。她的婆婆,最终只能以直白而粗陋的方式告诉他们,她的老公、儿子:凭什么你浪了一辈子到老了还想让我接纳你,凭什么你想我就得从,凭什么许你做梦不许我梦醒。我不伺候了。我人生都要谢幕了,这出戏我不想再演了。她看着他们像炸了窝的马蜂乱哄哄闹做一团,自己却沉声静气。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公公,可谓大发雷霆。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咆哮:你就是死也得做我的鬼!
靳少君的头挨上枕头时,整个人觉得累极了。文盛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心情糟糕透顶是一定的。他要是爆发出来还好,他这样低气压才怕人,好像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你还看不见计时器。
翻了个身,靳少君看向窗外,寒夜里,仅有一丝丝路灯的光亮,清清冷冷。
他从他家走的时候,文盛送他到地库,两人并没什么交谈,他只说跟你妈妈说我明天过不去了,改天我再去看她。他看着他的脸庞,觉得他有些憔悴。他想,如果被离婚的人是他母亲,大约他还好接受一些。文盛毕竟跟他父亲更亲近。
这叫什么事儿呢,靳少君也是觉得文盛妈妈够绝的,他都这把年纪了,你何苦还要这么来逼他,纵然多年夫妻相爱相杀,也不用临了儿来这么个杀手锏吧?靳少君的承认,纵使是自己,都干不出这么决绝的事儿来。
呵,这爷俩还真是如出一辙的遭人恨呐。
又翻了个身,靳少君还是觉得躺得不舒服,不仅不解乏,还更累了。可他必须得睡,明天还得去看母亲呢。
糟心。他想。还真是点儿背。他好容易把生米做成熟饭了,岂能料到文盛妈妈来了这么一出儿。他倒成了导火索了。要不是谈及要孩子的事儿,他妈妈也必不会在今天把离婚协议书拿出来。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啊,这日子是真不过了啊!
不,不对,过了十二点了,这又是新的一天了。
这叫他妈什么新春快乐啊!
看着座钟的指针一分一秒地绕圈转动,文盛第五次劝父亲先去歇息。他妈让文兴接走了,说都先冷静冷静。也是,当时简直闹翻了天,他还是头次看到母亲那般冷漠的脸孔、父亲那般暴怒的神情。
父亲不为所动,怄气地坐在沙发里,话也不说一句,水也不喝一口。文盛就这么陪坐,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该说什么,那就干脆相对无言吧。
点了支烟,他忽然想起了那天发的那场噩梦。现在看来倒是挺有预见性。梦里他的落魄不正是父亲今日的写照?什么都失去了,一无所有。在梦里他不愿承认,梦醒他也不愿面对,那过不好的一生,始作俑者不是自己还能有谁。
嗯对,再是鲜衣美食、象箸玉杯、珠围翠绕他依然没能过好这一生。
他忍住了才没让自己打开微信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他的悲剧刚好就来自于这个男人。在他的世界一片混沌之际,他清澈的眼眸朴实的笑容像一道光照进了他幽闭的心灵。自此之后,他一步步企图靠近那光源,却始终不得要领。他走的跌跌撞撞,走的浑浑噩噩,走的心力憔悴,猛然回头才发现他已站在光源下,可那光太强了,早已将他灼伤。
父亲大约也是这样吧。飞蛾扑火,盖不管自取灭亡;太过于自信,倒成了自戕。
“你陪我喝两杯。”
良久,文盛听见了父亲的声音,那声音全然不似往日洪亮,像是一夕间老了十数岁。
“您糊涂了,大夫不叫您喝了。我给您重新沏点茶吧。”
文盛说着站起身来。
“哦,对。对我把这个事儿给忘了。”
“大红袍?”
“我刚才啊,想起来头一次见到你妈,那是在电影院的大银幕上。当时我就想,这个女的真好看,她应该当我孩子的妈。”
文盛听着,点上了碳炉儿坐上了铁壶。银制的公道杯在水晶灯的投映下银光闪闪,鸡翅木的把手都染上了柔和的光泽。
“那时候我还一无所有呢,但我一点儿不觉得我在做白日梦。”
接下来的情节文盛不听也能倒背如流,他小时候他喝多了总说这一套。可不知为什么,每每听到,他都觉得悲伤。听的人和说的人都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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