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chapter31④

　　戴凡这一天过得非常忙碌，早起陪妈妈置办年货，中午跟朋友们碰头，做头发、美容、逛街、吃饭一条龙。这会儿聚会要散了，小伙伴们表现得恋恋不舍，他一年到头的总在北京，艺校的这些老相识也就经年的不得见，平素也就是微信联系。
　　回去的路上戴凡靠着车窗看着这座熟悉却又陌生的城市，脑子里像是空的，实则满满。
　　上学时候，每个人的生活似乎都在同一个模子里，扣出来却大不相同。仅有嫉妒是永恒的。从前大约是谁比谁活儿好、演出机会多，现在是谁嫁得好、名气高挣钱多。是的，没有竞争就不成圈子。那些个喜怒哀乐都和出彩息息相关，那些个喜怒哀乐也不过是别人嘴里的谈资。
　　戴凡在这个圈子里从来都是拔尖儿的存在，他唱得好、受赏识，早别人一步登台，甚至进入最好的剧团也仅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没迈进去，就让他跌得深重，就让他成了他们嘴里的最佳谈资，那同情里更多的却是解恨。对，凭什么好儿都叫你一人占去了。他们关怀你、安慰你，却掩不住内心深处的幸灾乐祸。他们早早就把遗憾许给你，以便让平凡的自己站上高处，来俯视你这个天赋异禀却黯然消沉的奇葩。
　　只是，好强的个性与对昆曲的喜爱支撑他由谷底深处趴了起来。
　　他离开北上，进入现在这家数一数二的剧团，这家唯一能与他被挤出去的剧团相抗衡的剧团，即便是编外、即便人生地不熟、即便只是小小角色，他也很用心。这时他们也都不看好他，也不明白他何苦走掉，这口气挣的在他们看来毫无价值。对，不走留下，在熟悉的剧团继续做编外他也还是能拿到像样的角色的，总好过从头再来，总好过无人照拂。可他们不是他，他们也不懂他的愤怒，那种被人算计、被人背叛、被人伤害的苦楚他们没经历过，自然不知何以为伤。你全心全意地付出情感、投入爱情，那人却在一个竞争面前就可以把你出卖，这让他显得多么廉价？这让他的感情显得多么廉价？
　　戴凡很少让自己想到这个人，这个从小跟他一起学戏称得上竹马之交的人。他不配让他想。人说爱情消逝，最后留在记忆里的不应是恨而应是共同拥有过的快乐时光。狗屁。戴凡的想法刚好与此相反，他认为最不该流连的就是快乐，因为快乐易逝，反而是苦难值得铭记，只有走过苦难才能迎来蜕变，才是再次接近快乐的序章。
　　他们相好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开始，就像他们的结束也是悄无声息。仅有的一个名额，说好了公平竞争，说好了无论胜败都支持对方，他却还是动用了家里的关系挤掉了他。他没给他任何解释，他看向他眼神躲闪。那时戴凡就明白了，前程和爱情，对这个男人来说他做出了取舍。
　　所以戴凡从来不后悔跟文盛苟且，他也一样做出了取舍。至少文盛从来没骗过他，自己会错意只能怪自己；他伤害他伤害得理直气壮，他向他索取也无需躲躲闪闪。
　　去年大剧目《桃花扇》的重装重排隆重问世，他作为当之无愧的主角收获了从业以来最大的肯定，他成了角儿成了腕儿，他又成了他们口中的谈资。他们为他高兴，他们自豪地说我们曾是亲密的小伙伴。然而，那股嫉妒之火从未熄灭过，关于他的种种猜测不胫而走。
　　是的，戴凡都知道。这圈子就是这么小嘛，这圈子里的人从来也是这么些嘛。
　　戴凡照旧不后悔，他拿到了编制、拿到了舞台、拿到了名声、拿到了肯定。这些毫无疑问离不开文盛的给予，可他也不是没有付出，比旁人更多的汗水、比旁人更多的刻苦、比旁人更多的忍辱负重。他选了这样一条路，他就受得起折辱。皇冠都是沉重的。
　　悄悄议论你傍大款的那些人，眼睛里盯着的都是你限量款的包包。
　　悄悄议论你走捷径的那些人，满目都是你身上的光环。
　　悄悄议论你美好得不像话肯定微整形了的那些人，落在你身上的视线是掩不住的艳羡。
　　文盛有句话说的特别对。既然穷是不对的，富也是不对的，那我情愿富有。
　　爱这件事那么脆弱，总能被其他所摆布，莫不如换作真金白银来的踏实。那些说着我爱你的人不一定真爱你，那些肯在你身上花钱的人却绝对不讨厌你。
　　什么是爱啊，无外乎是心灵的交流与肉体的欢愉。前者戴凡不在意了，后者戴凡从来不缺。
　　所以快省省吧，戴凡想，自己高兴才是最舒服的。有人嫉妒你，那感觉简直再舒服不过。
　　
　　“回来了？”
　　戴凡一进门，母亲便从电视上挪开视线看向他。
　　“嗯，还没睡啊。”
　　“正要去，你爸打牌不知道又要拖到几点去了。”
　　“难得年底不忙嘛。”
　　“聚会开心吗？”
　　“开心啊。”戴凡笑着把大衣挂起来。有什么不开心？他开心死了。
　　洗漱出来客厅的灯已经熄了，妈妈盖腿的毛毯堆在沙发一角，还保持着高耸的形态。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家里总比外面冷。他回家这些日子没做美体也是这个原因，根本待不住。用糖混合橄榄油涂在身上不把他冻死才怪。这会儿他敷着蜗牛面膜都觉得冰冷刺骨。
　　电褥子妈妈一早就给他插上了，被窝里暖烘烘的，他钻进去筋骨才舒展开来。厚厚的被子堆在身上，戴凡靠着床头拿过手机，朋友圈里靳少君发了一条消息。
　　呵呵，又是秀恩爱。文盛插瓶花你也要po，po就po，不就是显摆那只递花材给他的手是你的嘛。好像非得要全天下都知道你俩成天腻歪似的。头两天他俩似乎还去游乐园了，一会儿一段小视频。洗地啊你！
　　拉过一旁摆放的大熊，戴凡靠了上去，让自己依得更舒服点儿。
　　才启未还是没回他的信息。
　　好些天了，音信全无。
　　他想，他跟文盛八成又撕开了。
　　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可能。
　　文盛去找才启未他是知道的，才启未跟他说了。可文盛回来他全然不知道，他半夜接他电话听他醉醺醺骂人，硬要他出去陪他，这不是开玩笑嘛，他都已经回家了，机场都没有，过去个鬼啊。这事儿还得谢谢靳少君，是他出面给他挡了。当然，这其实也谈不上谢，靳少君巴不得他滚远远的呢。他多得意啊，文盛被才启未气回来了，自己回老家过年，再没人跟他抢相公了。呵呵。
　　戴凡也是习惯了，每每文盛跟才启未干架，他准跟着吃挂涝。才启未不理文盛也不理他。就是平素吧，他追得紧些才启未就松动点，这回也不知道怎么了，还真是铁了心连他一起关禁闭了。
　　仰头瞪着天花板，戴凡也是糟心，他算是瞧出来了，在才启未那儿，他跟文盛是连带关系，好事儿不见得分上一杯羹，坏事儿准要拖他下水。才启未哪儿是喜欢他啊，他是喜欢文盛。
　　当然，戴凡对自己还有那么点儿自信，要说才启未一点儿不对他动心，他也不信。就是吧，在他心里，文盛是主菜他是甜点，饭要是都不吃，就别提甜点了。
　　他大爷的。他忍不住在心里骂。我不想恋爱就想找点儿恋爱的感觉都这么难吗？愤愤地扯下脸上敷着的面膜，戴凡的火儿腾腾的。他扑进大熊的怀抱里，搂着厚实的布偶窝火极了。这暖烘烘宽敞敞的怀抱令他忍不住联想到才启未。
　　文盛绝对是他的克星。戴凡缩在被子里想。好容易叫他遇见个舒服的男人竟然还得跟他竞争！
　　瞪着躺在一旁的手机，戴凡腾一下儿坐了起来。啊！该不是文盛那混蛋把他卖了吧！他是不是把他拍视频那事儿抖落出来了？嘿！他竟从没往这事儿上想过！要不怎么他跟文盛撕逼了，要不怎么跟他撕逼连自己都不搭理了？才启未戴凡知道呀，闷葫芦一只，憋死也不会跟他发飙，最大的恶意就是——我不理你。
　　天呐天呐！他怎么把这档子事儿忘了呢！
　　前思后想，深思熟虑，戴凡拿过手机给才启未发了这么一段话。
　　才哥哥，我原本订了初三飞你家的机票，因为答应你妈妈去你家了，可是你一直都不回我，那我退票了。我又惹你生气了，对不起。如果你实在讨厌我，就把我拖黑吧，这样我就再也不会骚扰你了。
　　他还配了个痛哭流涕的表情。
　　对于戴凡来说，他还是很了解才启未的，吃软不吃硬、受不了眼泪，你万念俱灰，他就立马高冷不下去了。主动认错+眼泪攻势+撒娇卖萌=完胜。多大事儿都不叫事儿。文盛逼着他干了无数档不是事儿的事儿了，哪回不是安然度过？
　　措辞上他也是很委婉的，绝不能提让他怒不可遏的视频，这样他就会想到他的好，哪有自己重申自己丑陋面貌的道理？
　　戴凡的智商也许不高，但情商可是妥妥高。扬长避短，避重就轻。你惹谁生气用这一套都管用。说自己好的，绝口不提坏的，一定要加深对方记忆中的优点。你要表现得像淑女，男人才会狼入虎口。
　　让戴凡没想到的是，手机响了。不是微信，是电话。而把电话打过来的那个人，正是才启未。
　　啥情况？
　　接起来戴凡更是懵逼。
　　“是我。戴凡你别生气啊。”
　　啥啥啥？
　　“我最近特别忙，心情也不太好，你发的信息我都看见了，可我不知道回什么……我怕说错话让你跟着生气。”
　　“才哥哥……”戴凡是彻底懵了，怎么才启未道歉起来了？是他多心了吗？文盛没把他卖了？
　　“真的，真的特别对不起。”
　　“也……也没有啦……”戴凡惯会见风使舵，“我怕我总是粘着你让你烦了。”
　　“哪有……倒是我怕我老这样儿把你惹烦了。”
　　两人一来二去聊了起来，戴凡缩在被子里咯咯笑，他抱着手机不撒手，自然也就不会让才启未收线。那边儿的男人却兴致不高，听得出来心情是不怎么好，那他自然要好生安慰，左不过是跟文盛又翻车了，他也无需问缘由，男人喜欢听什么他了熟于心。说点儿诸如：你声音好好听唉，听你说话我就觉得很幸福呢；我好喜欢你呢，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忽然想亲亲你……等等等等。
　　傻小子都是容易哄的。
　　那张作为开场白的机票非但不用退，他还得真买上。对，都是说说而已，他哪可能真买了机票嘛，彼时才启未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
　　戴凡能想到的最让文盛不爽的方式莫不过是牵走他的心头好。

而最让才启未难过的莫不过是文盛牵手靳少君，从此陌路不见→_→

平朵 写道:而最让才启未难过的莫不过是文盛牵手靳少君，从此陌路不见→_→

哈哈哈哈，必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