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chapter13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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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等动物》chapter13⑥
文盛在沙发上坐下的动作很轻,他不想吵醒才启未,只随手拿过一旁的线毯给他搭上。变天了,看这架势雨下起来也就是一时半会儿的工夫。手不小心碰到他的笔记本电脑,原本待机的屏幕亮了起来。定睛一瞧,是份风险评估报告。呀呵,这小子是忙活什么呢?文盛看得认真,看完明白了。这就是他那摊子事儿。想做融资啊。项目感觉还不错。但他这报告这么写,可拿不着钱。你想让人砸钱,光靠忽悠没戏,世面儿上的热钱是多,但凭什么就能投给你呢?文盛点了支烟,动手在键盘上敲字儿。
才启未睁眼是觉着冷了,他无意识地笼着身上的铺盖,被什么压住了。迷迷糊糊睁眼,瞧见文盛坐在他脚下,有点儿回不过闷儿来。伸了伸腿,他打了个呵欠,看文盛专心敲打键盘的模样,他踹了踹他屁股:“别弄那个了。”
“那我弄什么啊,弄你。”
“你怎么来了?”才启未半坐起来,又打了个呵欠。跟薛华分手,他就回了房间,后来就是弄这破报告,然后就烦了。烦躁还困倦,倒头在沙发上就合了眼。
“我想来就来。不乐意啊?不乐意睡墓里,那才踏实呢。”
“没句正经的。晦气!”
“你这报告才不正经,该写的全没写,写了的全是废话。”
“那是因为我不想写了。”
文盛存了个盘,把笔记本往旁边一放,“你以为让人给你钱那么容易啊?换我我都不会投钱给你。当然,你要求我的话另当别论。”
才启未皮笑肉不笑,“呵,恕我不给您这机会。跟你们这帮人周旋太累。我想了想,与其这么较劲,还不见得能拿到多少投资,我莫不如从众筹做起。我这么平易近人的项目,把架子搭好,把宣传做开,我追着一帮土大款要钱干嘛啊!人民群众给我钱。等群众给了,换你们追着我给钱。”
文盛斜眼看着他。
“说了你也不懂。隔行如隔山。把那破本子扣上吧。”
“嘿!你还指挥起我来了!”
“不敢。诶,烟盒儿递我。”
“我操你大爷……”
才启未哈哈笑着坐起来,自己拿过了烟盒。
“谁不懂啊!我他妈给你改半天了!”
“心领。真不用。我想清楚了。”
文盛看着才启未点燃香烟,轻吐出一口烟雾,听他说雨下得突然,他说话的时候望着廊下被雨潲湿的地板,眼睛清澈而透亮。在那双眼眸里,成熟与天真共存。他就是被那双眼睛迷住了。
才启未出神地望着凭栏外被雨打湿的沙滩,觉得此时此刻海和天融在一起,哪儿哪儿都是水,天上落下的和海里翻涌的交织缠绕,共同营造出无边无尽的浪潮。他把这种感觉说给文盛听,文盛回了他一句:还诗意呢,你个理科生诗意得起来么。你拧开水龙头,瞧着比这不痛快。
“你倒是文科生呢,怎么形容美好事物的能力这么差。”
文盛推了才启未脑袋一把,害他被呛着,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咳得眼睛都红了,“讨不讨厌你。”然后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抽烟,也像这样被呛得连连咳嗽,脸憋得通红。那第一支烟,是文盛给他的。
“你先他妈讨厌的!我怎么就形容美好事物能力差了!”
“我人生第一支烟,是你给的。”才启未看向文盛,“恶习一旦沾染上,就难以戒掉啊。”
“怎么着?这是赖我?诶,我还就喜欢传染恶习给别人。你再跟我多待待,看还能染上什么。自己土了吧唧,还挺爱评判。什么就恶习啊。吞云吐雾享受着还堵不上你那张嘴。”
“我中午跟薛华聊了会儿。你说人家原来多淳朴啊。你竟能把一个来自大山的孩子带成去找伴游的主儿。”
“你这是要开掐是吧?找伴游怎么了,且比你谈那些虚情假意的恋爱来的有道德。你不就爱道德批判么。”
“我从来不爱跟你掐,是你上赶着发兵。谁虚情假意了?”
“是谁谁知道。”
“还能好好儿聊天么?不能就我说你听着。”
“我凭什么听你说啊!”
“那你说也说不好,听也不想听,抬屁股走人。”
“你怎么着啊才启未!”
“你递给我那支烟,我不会抽,但还是抽了。那个暑假,我爸出事儿了。我六神无主,你来看我,让我特感激。那会儿也是我跟施沐晨分手,只有你在意我的感受。没有别人。就像我离开北京去深圳,只有你一个人送我。没有别人。”
“说这些干嘛……”文盛浑身不自在。他揉着脖颈,不想抬头。
“我是想说,你这人挺不错的,别老表现得那么……唉。以后再别身涉险境了,为谁也不值得。薛华这次也给吓个半死。兴哥又何尝不是。还有我。”才启未把烟蒂碾灭在烟灰缸里。
文盛被刺着了痛点,“我这人就是差劲,你不用替我描补,更别自作多情。我跟施沐晨,我俩有什么梁子跟你也没关系。千万别觉着我多待见你。我一点儿都不待见你。”他说得镇定自若,说完还歪头看向才启未,去跟他四目相对,以证自身淡定。
才启未特想给他两句,扎不死他的,可看着这张脸,他反倒崩溃了。真不应该察觉到的,那时,他凑近的嘴唇。无论是十几年前还是十几年后,这男人都想吻上他。
照眼儿文盛可从来没输过。你瞪我?你瞪啊。看谁比谁有气场。我还瞪不过你啦土豹子!他妈的,真不应该察觉到的,那时,他的脸红。要是不知道就好了,他就能克制自己继续装个没事儿人,继续在他身边闲晃。现在可叫他怎么办呢?烦死大爷了!
才启未跟文盛对视了足有五六分钟,竟没分出个高下。他们都跟对方卯上了。谁先挪开视线谁就输,可他们都不想认输。凭什么输给这混蛋?我怕你不成?
这可把偶然路过的戴凡吓坏了。他收起伞走过廊下,看到凭栏内的两个男人并排而坐,互相侧过脸瞪视对方,像是熊和狮子对吼。由于势均力敌,都等待对方先出手,再一击置其于死地那种感觉。
不过啦?
而当森林王者们的视线同时落在自己身上,戴凡像头无助的羚羊。逃。
三十六计走为上。戴凡也顾不上随着这场雨裹夹而至的清冷了,他撑起伞又顺着台阶下去了。他宁冷着也不想身先士卒。
看着离去的身影,文盛抽了抽嘴角,才启未也起身了,走去拿遥控器,开了卫星电视。文盛以眼角余光扫视他,心想,你他妈个土豹子,走着瞧!
但这凶狠面貌并没能维持住,电视里演着不知名的纪录片,长廊外雨下的更大了几分,才启未坐回到他身边,剥了一块糖果给他。
又是一次漫长的对视。文盛张口含住了那块糖。舌尖扫过才启未的指尖,心里的甜来得比嘴里的糖更甚。
“我一直挺自卑的。上学那会儿。今天听薛华说起他自己的事,我虽然不像他那样经受过贫穷的煎熬,但我出生长大的环境也并不宽裕。还挺颠沛流离。你也知道,我六岁就跟我妈背井离乡去了哈尔滨,因为我爸在大庆工作。他熬了许多年,升迁不是那么一帆风顺。后来去到北京,也是随当时的领导,就后来害他那人。我念私立学校,是因为拿不到公立高中的借读资格,虽然有奖学金,生活费家里也出得起,但我一次都没参加过学校的旅行。更别提像你们园艺社了,基本每个假期都要出去。我还挺想报名参加园艺社的。但会费太高了。我很羡慕你们,那会儿。我认真想了想,薛华会因为被母亲含辛茹苦地供养而在学生时代精神紧张,也一定会因为跟同学们之间的落差而坐立不安。我能感同身受,甚至我敢说,我过得比他压力还大。我一边看着你们优渥的生活,美好的前程;一边感慨平凡家庭和你们的差距,以及我那不知道好坏的未来。我爸出事儿后更是如此。那种阶级感带来的自卑,和贫穷带来的自卑一样让人抬不起头来。你别看我现在敢于跟你说这些,回到那时,你打死我我也不承认。总觉得认了,就输了。”
“怎么你跟薛华聊个天儿,聊得这么阴郁,聊出这么些感慨。”文盛推了推才启未,摆正他的腿,躺了上去,“把毯子给我,还挺凉。”
“我再给你个靠垫,劳烦您把我腿换出来。”
“我躺会儿能折了?你睡觉我坐你旁边儿,你还拿我腿当脚凳呢!”
“我不是感慨,我是感慨良多。相较于他,我还挺自不量力呢。”
才启未要去拿烟,文盛先他一步,点燃了,递给了他。
“现在想想都……”
文盛仰脸看着才启未,摁下打火机说:“有时应有尽有,恰恰是一无所有。而反之,一无所有,正代表可以全部拥有。”这是他无数年前就想对他说的话,只是那时没能说出口。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他其实从没看不起他过,可那些话,一句也没说出口过。说出来的,真都是没法听的那些,对,那些违心的话。
“你就安慰我吧。”
“谁安慰你啊。实话。你过得挺好的。真的。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我再给你剥块糖吧。”
“嗯?”
“吃了糖忽然会聊天儿了。”
“滚蛋!”
文盛虽然在骂,脸上却透着笑意。其实他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告诉他,你也别再伤感了,施沐晨选了别人,你也不是没错。你自己清楚得很,要不是自卑作祟,你又怎么会放弃你的真爱。呵,可不是么。真爱。想到这儿文盛还挺生气。真爱有个屁用。那时谁能为他做什么呢,他们不过才十几岁。你施沐晨横刀夺爱你也没啥担当,当然,我也没比你强哪儿去。才启未也不咋地啊,一副我好受伤害。全是活该自找!有一个算一个。嘁,还劝我呢,我个性差,你个性好啊?也就是比我强点儿有限。装好人谁不会。装坏人你学一个我瞧瞧。难度系数8.0。
贱。对他们仨来说,还是有一个算一个。十几年来,也没见谁潇洒走出去。
哼,还是让施沐晨占了先机。人家拍拍屁股走人了。
稍感安慰的是,他找的那个秦浪,也是个贱货。还是贱货里的头一号儿。妈逼,玩儿我一溜儿够!信誓旦旦说要报复施沐晨,扭脸儿把我往沟里推,转身就扎进人怀里。婊子!
我祝你好不着!你也肯定好不着!
妈蛋!文盛越想越生气。要不是眼前这个老贱货,他可能猪油蒙心吃亏上当吗?他从来不是不谨慎的人!你怎么还我啊,老混蛋!
“你怎么又瞪我?”才启未俯视文盛。
“嫌你寒碜,看着恶心。”
“那赶紧起来,晚上还得吃饭呢。”
文盛把俩眼一闭,生闷气——我操你大爷才启未!操你大爷!
从睁眼落地到如今八尺男儿,能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有这个土豹子!他不是给我下降头了吧?文盛心里满是悲鸣。
“不怕你笑话,到现在,出入一些大场合,我都紧张。明知自己不比别人差,可就是会觉得别人有气质,更有气场。”多奇怪,这种压心底的话,才启未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给别人听,现在却跟文盛说得自然而然。
文盛眼睛也不睁:“什么是气质,我跟你说句我妈名言,钱堆出来的。那什么是气场?你跟球场上,往对手身前一横,他一哆嗦。谁强谁就有气场。你别这么窝囊废行不行?丢人!”
“诶,好,谢谢您给我拾起来。”
“少跟我犯贫!”
“你要不要再加句‘没大没小’?呦,不对。我比你大。”
“老逼!”
才启未笑了,他伸手在文盛的脑门上画画。
“你干嘛。”
“给你画个小王八。”
“我抽你!”
“你不困了么,快睡,睡着我再给你剃个阴阳头。”
“你倒没想拿剪子毁我命根子。”
“我还真没想到。这提议也不错。”
“给你脸了。”
“不你刚从地上给我拾起来的么。”
“……”
文盛不想跟他说话了。没法说了。你会聊天儿。你会。
他本来不困,但这么躺着舒服,雨声淅淅沥沥也催眠,他就觉得睡会儿也无妨。相对于才启未自卑,他是他的反面,他自负。然而,自卑的人不见得不快乐,自负的人更不见得总敞亮。谁活着没点儿无奈呢。他不是也得面对没完没了的公事,口不对心的应酬,人情淡漠的家庭,金钱权利的厮杀,数也数不完,多了去了。哪像才启未,领着年薪,养着多肉,打着冰球,谈着他那云淡风轻的狗屁恋爱。这么一比,谁比谁舒坦还真不一定。然而,在一件事上,他俩是完全可以打平手的——频频回头的人走不了远路,从不回头的人容易走岔路。呵呵。对,在喜欢一个男人这件事上,他俩半斤八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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