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chapter13①

　　“我其实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老把花儿插这么满。”文盛抬头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才启未，停下来弯铁丝的手，“以前跟园艺社，就属你花材用的多，种个多肉拼盘也是，满满当当，恨不能不让人长了。”
　　“我喜欢呀。”才启未并不看他，仍旧往高瓶里插入修过枝的大丽花。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才启未整理着插花作品，抬眼看向文盛：“嘿！之前谁说喜欢我这种来着！怎么这会儿不认账了。再说你看我从来都尊重你，你怎么老来给我指手画脚。我正是喜欢水满则溢，溢出来，恰恰代表它们的生命力，它能涌出来，它就动了起来。死水和活水不就是这个道理。”
　　“插花是静止的艺术。”
　　“也没说不让鲜活啊。”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我压根儿也没想跟你说！是你自己说个不停好嘛！”
　　“我这是指导你！”
　　“我不用指导，谢谢。你要实在想教学生，你喊小凡过来，我看他自己在那边儿写字也挺孤独，再要不你叫苏苏也行，她跟薛华他们在海边儿游泳呢。”
　　“写字，那是陶冶情操。跟你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我就没法讲求，没法讲求所谓境界。哎呦憋死我了！”
　　“别跟我说话了，打扰我创作。”
　　“我呸！”
　　他们一行人抵达这座东南亚小岛是前天晚上，路程还颇有些周折。飞机、船，船、飞机。落地大伙儿都挺累。好在心旷神怡的环境让人不虚此行。几百米长的私家专属沙滩，沙又软又细。附近的海域经常有大海龟出没。有一边海水很浅，往海里走了快100米才到腰间。无人打扰，除了提供必要的服务，岛上除了他们自己见不着别人。必要的服务里包括一名理疗师，这是文盛专门给才启未请的，他那个烂肩膀从打完邀请赛之后就不怎么得劲儿，他没说过他却知道。文盛的细心让才启未挺感动，他大方致谢，文盛又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嘴就开始拉低正面形象：我善良啊，你没落病就挺麻烦，真落病不定怎么磨人呢。才启未不搭理他，他反而来劲了：谁让你有我这么个阔绰的朋友呢，这属于命好。才启未斜眼看他：是是是，我那车还给您分期着呢。文盛还搭茬：可不是嘛，分期着还敢跟我绝交呢，你这是想欠债不还啊。才启未绷不住给了他一句：那要不旅行我也给您分期付款？文盛倒大方：甭了，不差你那点儿。内车钱也可以免了。有钱！坐在才启未身边的戴凡都听不下去了，悄悄拉了拉才启未，把手机递给了他。才启未拿过来一看，是个八卦新闻，说内地白富美圈子，几位千金谁炫富谁低调。看完他就乐了。也就是他们年轻时候没这些个微博微信，要不这文盛还能更作妖儿。文盛斜着眼睛也看见了，看完白了才启未一眼，瞪了戴凡一遭，想想被挤兑，不甘心，还嘴：这算啥啊，你问问薛华，奢侈品代理权我都拿多少了，都我玩儿剩下的。薛华也给力：文总您现在开个微博也不晚。有一个算一个，全体爆笑。小苏罗边儿敲得邦邦响：文总，用我现在给您开通吗？文盛给气得脸都绿了，掉头对准戴凡开炮：开个屁，让戴凡炫吧，他天天发的都是这些个！戴凡缩在才启未身边也有点儿仰仗，回嘴：我是爱发呀，我刚刚还发了~才启未乐：他羡慕你，你年轻帅气，你发有人看，他三十大几，他发那叫作妖儿。来来来，我关注你一下，新闻早知道。才启未还真关注戴凡了。其实他微博挺正经，演戏的定妆照啊，随团出国演出的舞台照啊，还有很多穿精美中式服装的照片，戴凡说是给品牌拍的模特照。文盛哼了一声：你是微信炫富，微博装婊。戴凡没言语，才启未帮他反击的：你是羡慕嫉妒恨了吧？你炫，你装，你行你来。
　　薛华他们过来的时候，才启未去做理疗了。薛华带着的姑娘一眼就看中了才启未的插花作品，先下手为强，把最大那尊纳入麾下。小苏也喜欢，表示占领中号那个。小巧精致的两个之一戴凡要了一个去。文盛强装淡定，表示他们不懂欣赏。报复性质的硬把自己插的放在了才启未的房间，把最后一个小号作品摆放在了自己床头。
　　等才启未回来，花园的桌面都整理干净了，洁白的桌布上是丰盛的菜肴，他入席，随口问了一句：花儿都哪儿去了。文盛皮笑肉不笑：你的太难看，全扔了，我的放你房间了，你多看看多学习。才启未看着列位掩面而笑的神情，马上了然于心：行，我多学习。我发自肺腑欣赏。其实他挺喜欢文盛的作品，传统讲究，精致富有禅意，以留白和层次凸显出道行。只是他插不出，那不是他的风格。就像他和他本身的思维分歧，奇怪的是，与他们的插花作品截然不同，才启未是生活里避繁就简的人，文盛却是多得理不清的主儿。
　　吃过饭一干人等上了船，出发去潜水。这样的海岛一年四季都适合潜水，水质非常清，下水后，透过阳光，海底世界的缤纷尽显眼前，几十米开外的物体清晰可见。在教练员的陪同下，他们探索着四周被美丽珊瑚礁环绕的海洋世界。
　　慢节奏是度假的主旋律，返航后，就是欣赏日落的绝佳时间。在这里看日出日落也是极美的享受，无论是日出还是日落，几十分钟的光影不断变化，把小小海岛打扮得更加惊艳。静观潮升日落，时间放慢了脚步，在这种柔软的时光里，过着宁静平和、与世无争的生活是莫大的享受。
　　戴凡走过去的时候，看到才启未和文盛躺在沙滩椅上，两人不知在说什么，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那笑容被霞光照亮，温暖而动人。
　　文盛喜欢这个男人。这跟他喜欢靳少君不同。他看得出他对他有多着迷。这种喜欢特别干净，特别简单，好像什么都不要，又样样都想要。就像酸涩的初恋，每一处都没有瑕疵，你却永远不满足。可恰恰是这样，戴凡觉得才启未跟靳少君的博弈并不见得能取得优势。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要换句话说就是得到了很可能就索然无味了。然而不管怎样，以他对文盛的了解来说，喜新不厌旧，靳少君都坐的稳着呢。靳少君是谁？文盛要是大王，他就是王后。这男人的迅速崛起，背后靠得正是文盛这颗大树。他跟他不仅缠绕在情感上，更在事业上。
　　也因此，他肯定不能得罪靳少君，就像上次他质问他怎么掺和进了文盛和才启未之间，戴凡一个劲儿的表示无辜。他也确实无辜。他自己还觉得莫名其妙呢。虽然他挺喜欢才启未吧。所以相对于才启未这边儿，他也绝不会讨人嫌。这就是戴凡，他虽然惧怕靳少君、时时刻刻被靳少君压着，可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他才不会傻到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局面。另一方面他也佩服靳少君，文盛身边儿的事儿竟没有他不知道的。啧啧。天知道这个心机婊都有什么邪门儿手段。
　　戴凡看了会儿，转身走了。他才不会去破坏人俩人儿的好时光呢。别得罪靳少君是生存之道，别惹恼文盛更是。
　　
　　“然后呢？”
　　“然后科学家就想办法让人类撤离地球啊。”
　　“想出什么办法了？”
　　“叫猎户座计划。就是造个大型空间站，靠核爆推动，以光速进入太空。”
　　“怎么听着那么扯呢。”
　　“他们自己也觉得扯啊，各种研究各种实验。看了一半儿我就睡着了。”
　　才启未给文盛讲那天看的一纪录片儿，文盛听得认真，听闻没结尾，崩溃了：“有你这么讲故事的嘛！”
　　“这不就是随口一说嘛。”
　　“有头儿没尾闹心死了！”
　　“这有什么可闹心的。人活着，遇上的，大多都是有头儿没尾的事儿。”
　　文盛想了想，竟无从反驳。
　　“你说结尾有啥用？真造出来了？肯定不可能。没招儿了？也不太可能。究其根本，地球真的会毁灭吗？就算真要毁灭，人人都能去空间站？”
　　“我们有钱人肯定有名额。”
　　“这倒是。”
　　“多巴结巴结我，我带上你。”
　　才启未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歪头看向文盛：“你干嘛对我这么好？”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更不知道想听到文盛说什么，就是这时的气氛吧，让他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看着他，直看进他的眼睛里。
　　文盛的嘴唇轻微颤了颤，他差点儿就要顺嘴说出我喜欢你，好在还没出声，就让他咽了回去：“我胸怀博大啊。”跟他的口不对心相比，眼睛就不淡定了，他不敢继续看他了。
　　文盛的躲避让才启未转移了话题，他转得自然而然：“可就算上了空间站，终点又在哪儿呢？也不见得就那么好。成天脚不踩地飘着，还不定是什么样的未来。与其那样儿，不如就在地球上，真毁灭了，又不是死谁一个。这样不确定的冒险，我没勇气参与。”
　　才启未说完，文盛又将视线投注在了那张脸庞上，他听出他话里有话了，他不傻，他精着呢，可他这话说的……你压根儿挑不出来毛病。他后悔刚才不接话了。他甚至想知道，如果他借势说出心里话，才启未又会怎么应对。这让他懊恼极了。他一方面想抓住才启未，一方面又怕毁了他们的关系，再另外，他还在乎他那金贵的面子，他才不想丢脸呢！
　　“船来了。”文盛说，“我饿了。”那是来做晚饭的人所乘坐的船。
　　“明天中午我可以给大家做午饭。”
　　“行啊，你需要什么列个单子给小苏。”
　　这就是他们俩。兜来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