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chapter12①

　　才启未回到大连后投入了马不停蹄的工作中，甚至是有些超负荷的。但他觉得充实。尤其是和老同事几个目前着手从事的项目，本来电子科技这一块就是他擅长也喜欢的。适逢十一长假，东子那边忙碌不堪，谭琳来了电话，叫他过去帮忙。谭琳和柳未然联手在长假期间开办了讲座，每天都有不少人慕名而来，买花的、买花盆的、学习多肉养殖方法的、尝试进行陶艺创作的。双赢。
　　才启未每天一大早过去，替二位奶奶忙到夕阳西下才能喘上一口气。东子跟他还有花小姐、鹏子奋斗在销售前线，二位奶奶则忙于高大上的学生指导。几天下来，才启未都有点儿睡眠不足了。其实就算不忙他也睡不好。
　　文盛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他这次倒没拉黑他，他直接把他删除了。他也没再来找他。就像一场梦，醒来那些过去都不见了，唯一真实的是他固有的生活。只是每每回到家，看见家里由文盛置办的家具，看见他曾长期盘踞的房间，看见那些洗了收好陈列在衣柜里的讲究衣裳，以及那些他所喜爱的珠宝玉器，他就一阵阵头疼。不仅头疼。心不知道为什么还挺疼。所以他开始不那么爱回家，不是见人谈生意，就是窝在办公室里做规划，再要么耗在东子的大棚里，有时也会去柳未然那儿做客，顺带给那笨娘们儿做饭。然而，他总归是要回家睡觉的。这觉就睡不那么舒坦了。他常常辗转反侧夜不成眠。他也去了几趟医院，换药、拆线、做运动康复。脖子下面肩膀上面多了一道疤痕。那疤痕狰狞丑陋，亦如恶魔的微笑。他有点儿弄不懂他自己了，照理说文盛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影响，反正他也是凭空而来。可他却老能想起这个人来。甚至，他想，其实他并不想跟他翻车的，他只是想他说一句他错了。他十几岁干这些个伤人尊严的事儿那叫顽劣，他三十好几还这么干那就叫道德败坏了。他打心眼儿里不想他成为一个道德败坏的人，因为他本性真的不坏，至少他是这么以为的。可他却拿事实来打他的脸，打得啪啪作响。他本来可以坚信他就是那个跟他坐在湖边看星空的小小少年，他就是空虚寂寞耐不住青春期的叛逆才走一条离经叛道的邪路。他真的以为他最终会继承他父亲的衣钵，成为一个有谋略有胆识的成功男人，甚至来说，他跟施沐晨和秦浪这一通上不了台面以至于可说不堪入目的折腾都是他还不够成熟的表现。是的，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他都一直一厢情愿的替他开脱。这也是施沐晨怒不可遏的根本原因，就算他极力想把自己撇清楚，也掩盖不了他确实站在了文盛的立场上更多一些。可他却辜负了他的信任，身体力行证明了他自己的不堪。
　　东子扔过来一根儿烟，才启未接住，听见他一贯洪亮的声音：“走啊，燃一支。”
　　“现在？我怕琳琳姐急眼。”
　　“走吧，没什么人了。”
　　今天是黄金周的最后一天，大棚依旧忙碌，但较之头些天确实松快了。
　　外面是日渐滑坡的太阳，不到四点的光景，已经有了颓然之势。秋天真的来了，或者该说都过半了。
　　“你最近是不是休息的不好？”
　　两人在大棚外面的矮凳上坐下，向东看向才启未问。
　　“没啊……”
　　“黑眼圈都出来了。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没有，就是工作忙。不是跟你说了吗，跟几个老同事弄了个公司。这不刚起步，前期工作杂事儿多。”
　　“没见文盛过来了。”向东问的无心也有心。文盛消失了。从他的视线里，从才启未的嘴里。
　　才启未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秋天是多肉的好季节啊。趁着这时候，得挣回半年的钱。”
　　“嘿你们俩躲这儿清闲呢！向东，你赶紧把花儿浇了，再拖着一会儿又天黑了！”谭琳把一大摞育苗盒扔在了他俩对面儿的空地上，“启未，小柳说你们俩约了上商场，你差不离去后面洗洗出发吧。”她说完，又匆匆回了棚里。
　　“东哥。琳琳姐真不错。里里外外张罗着你们的日子。跟她在一块儿，是觉得生活有奔头儿。”
　　向东听完这话，深吸了一口烟，他实在憋不住了：“启未。”
　　“嗯？”
　　“你要是跟小柳没感觉，就别勉强撑着了。琳琳没坏心，她肯定是真心为你好。但这不是旧社会，非得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她也肯定不是你父母，她真没道理替你做主。”
　　才启未愣了。
　　“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她。也不是不喜欢她，”向东越说越词穷，“你就是拿她当个朋友。你看她那眼神里，一点儿中意这姑娘的意思都没有。小潘也跟我说了，你……”
　　不等向东说完，院儿外驶来一辆的士，到他们跟前儿来了个急刹，给他吓了一跳。他透过篱笆直勾勾地看着，车上下来一个人。个子不高，挺瘦，穿了身儿中式服装，美得跟画片儿似的。还是出自名家之手那种。简而言之，好看得不像真人。哎妈呀，向东再定睛一看，居然是个男孩儿。
　　才启未也看见了，见到那人着实吃了一惊。
　　戴凡自己也挺惊讶，要不怎么让司机踩了一脚急刹呢。才启未和他上次见一点儿都不同。他把头发理短了，穿了件白色的紧身T恤，T恤被汗打湿了，贴在他身上，能看到他紧绷的胸肌。他看见他的那一刻，心是怦怦直跳的。
　　“才哥哥。”
　　向东看着男孩走过来，喊才启未那声音好听得比他那张脸还不像真的。真他妈甜……
　　才启未还真反应不过来，他知道他是谁，他是不知道他怎么会凭空出现。
　　“哎呀，你忘了小凡凡了？”
　　“没……没没有……”舌头拌蒜就是这感觉。
　　“我早就想来找你了，可是去了上海演出，才结束。”
　　他的笑也甜。比他在夜里见他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向东忍不住歪头看向才启未，嗬！你看他那眼神儿吧！这才叫炯炯有神好吗？他就知道柳未然是绝对没戏的。小潘那话确实一点儿没糟践才启未的意思。
　　“那……那什么……”
　　才启未还没把语言找回来，戴凡跟向东打招呼了：“你好。”
　　“欸，你好。”向东咧嘴傻笑，“启未的朋友是吧？你们聊，我浇花儿去。”
　　他走了，戴凡坐到了他的位置上，笑嘻嘻歪头看着才启未。
　　“你怎么……到这儿找我来了？”才启未这才想起来把烟掐了。
　　“呐，我想找你就会找到你。”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啦。”
　　见戴凡脸上露出小悲伤的神情，才启未慌忙解释：“没有没有，我没这意思。”
　　“我还真的去做HIV筛查了。”
　　戴凡凑过去，贴着才启未的耳根说。然后他看见他的耳朵根儿都红了。
　　“没问题呢。”
　　“那……那就好。就好。”
　　“我想谢谢你。真的。”
　　“严重了……”
　　“才没有。我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这样替我出头。”
　　“那……那都是应该的。”
　　“这个世界上啊。从来没有应该应分的事。所以每个人都应该有一颗感恩的心。我是真的打心眼儿里感谢你。”
　　“以后别去那么危险的地儿了。”
　　“看吧，我一点儿都没谢错你。已经很久没人替我担心了。”
　　柳未然从大棚出来就看见了跟才启未坐在一起的男孩，他贴着他耳根说话，举止行为异常亲昵。
　　“未然。”才启未看见柳未然，站起身来。戴凡贴他贴得太近了。让他特别扭。
　　柳未然和才启未说话，眼角余光却扫视着戴凡，他让她很不舒服，没来由的。
　　才启未本来是计划跟柳未然去商场，吃个饭，再逛逛街，换季了，他最近又应酬多，想买几件秋装，柳未然自告奋勇要帮他挑选。他也确实不太会选衣服，向来也是历任女友给他操持。但现在戴凡出现了，计划就肯定赶不上变化。柳未然也是听向东说才启未有朋友来找，这才出来看看，一看就觉得不对劲。这男孩从岁数上就跟他不相符。再看这穿着打扮，啧啧，他居然还化了淡妆！要不是喉结还算明显，她还以为是个姑娘呢。这会儿听才启未说是文盛的朋友，柳未然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声脏话。那男人可算不跟着才启未了，现在又冒出来这么一号儿！是的，柳未然对才启未不满了。她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朋友，而且他们哪一个都凭空出现，打扰她跟才启未的相处时间。这恋爱谈得她累极了。真是累极了。一直就没有什么进展！她搞不清楚才启未是个什么意思。不冷不热，就像每天吃饭睡觉按部就班。她挑不出才启未半点儿毛病，但她就是觉得他一直淡着她。就像前天他们一起去看电影，爱情片儿，看电影的时候俩人气氛还挺好的，出来电影院，上了车，她看着他，凑近他，正常人都应该会亲吻彼此吧？他倒好，倒车起步了，弄了她一个灰头土脸，就像刚有一万匹草泥马从面前跑过！难得才启未今天主动约她，结果杀出来这么个程咬金！
　　最终，才启未推了跟柳未然的约会，柳未然气也不好表现出来，才启未去了谭琳家冲凉，剩下戴凡坐在大棚的会客区等，柳未然一边收拾自己占用的台面一边往他那边瞟。要不是他是个男的，她绝对认为他是个小狐媚子！还是极品那类。装着有多清纯，内心里就有多***。其实不仅她的视线落在戴凡身上，花小姐的视线也是，还有她那几个女学生，以及买花的女顾客。只是她们的动机跟柳未然截然不同——谁见了美少年不想多看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