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chapter11③

　　卫生间里果然没瞧见戴凡的身影，他方便了一下，洗了手，侍应生还在门口恭候着以便领他回包房。擦手的时候才启未想，他们的生活果真差了八丈远。不免露出一丝苦笑。
　　回去的路和来时路可能一样也可能不一样，在才启未看来就跟个迷宫似的。有扇房门在他路过的时候刚巧打开，他和来人对视，都愣了一下，才启未停下脚步越过他肩头往他身后的房间看去，灯光昏暗的房间里，沙发上跪了个人，赤身裸体，眼睛通红。
　　侍应生眼瞅着身边的客人一步上前，一拳挥上了打开门的客人脑袋上。
　　才启未的这一拳出得一点儿没惜着力气，那真是分量十足，又快又狠。韩坤一个趔趄就往门内摔了回去。戴凡都看傻了。
　　没等韩坤爬起来，才启未已经进了房间，他一把拉住戴凡的胳膊，将他拽了起来。戴凡也顾不上哭了，匆匆穿衣服。
　　韩坤想骂人，可嘴巴不听使唤，他本来就飞得够呛，又挨了才启未一记重拳，这会儿往起爬都艰难。
　　才启未揽过戴凡的肩膀将他带离了房间，侍应生慌忙跑进去看被打倒在地的那位客人。
　　两人从迷宫样的走廊出来，下了宽阔的楼梯，一直到室外，代客泊车的小弟立马上来请他们稍等，自己跑去开车。
　　戴凡这会儿才缓过神儿来，他抬头看着才启未，那种安心可靠一下让他放松了，他下意识地把头扎进才启未怀里，那宽阔的胸膛让他定下心来，肩膀一抖一抖，两手死死地搂着才启未结实的腰。
　　当真可怜。才启未胡噜着他的头，无声地安慰。
　　泊车小弟把车开过来，才启未拉开车门让戴凡上去了。戴凡拉着他的手不放开，他也只得钻进了车里。
　　戴凡哭得凶，才启未哪里见过这么汹涌的哭的气势啊，他历任女朋友哪个也没哭这么伤心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默默地递纸巾给他。戴凡长得精致，皮肤白皙，哭起来比女人还让人心疼。就像个被打破的瓷娃娃，可叫人揪心了。才启未也不大会安慰人，从来就没这种天分，不是一个女人说他心肠冷硬了。戴凡默默流泪，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自己哭了会儿，不解恨，又扎进了才启未怀里，接着哭。才启未挤了半天挤出一句：你别哭了，明天去筛查个HIV吧。戴凡哭更凶了。他想抽自己一嘴巴。这说话比不说话还招人伤心呢。
　　“那什么……”才启未努力措辞，“你再擦擦眼泪，我打电话叫文盛下来。”其实这事儿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文盛说。以他那个脾气，那做派，他非跟人干起来不可。他跟自己不一样，无法无天惯了，他怕他惹事儿。他想着先把他叫下来，离开这儿，再说下一步。你看看吧，这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自作孽不可活，还连累人家小男孩。唉。

　　文盛跟小万一帮人聊得热火朝天，门一脚被踹开，吓了这帮人一大跳。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韩坤。
　　“坤儿，嘛呀！你丫吓死谁啊！”孙仕杰笑笑地，以为他真是飞大了。可看那张狰狞的脸，又觉得不太对劲儿。
　　“文盛！你他妈什么意思啊！你他妈带来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万觉出不对来了，让夜总会的小姐们赶紧出去。门从外面被带上，韩坤还在咆哮，“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
　　陈子一过去把音乐关了。
　　“你嘛呀？”文盛也站起来了，“你朝着我来干嘛？”他闹不懂啥情况啊。
　　“敢打我？”
　　韩坤走近，灯光昏暗哥儿几个也看清他挂彩了。嘴里有血，嘴角被染得都是血。
　　“谁打你了？”文盛这时才注意到戴凡和才启未都不在。
　　“就你带来那孙子！我他妈跟戴凡干完那事儿，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拳就给我打了！那他妈什么烂货！活腻歪了他！”
　　“你嘴放干净点儿。”文盛不乐意了，“骂骂咧咧骂谁呢。”
　　“你带来那男的！他谁呀他！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文盛没看见，文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本想劝他两句问问清楚，没想到韩坤把话说难听了：“你把他给我叫来，今儿他妈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妈给我上他！他看不惯我玩儿你情儿，那他妈让他自己来！我告诉你，文盛你丫还别坏了规矩！”
　　嘿，这话说出来，文盛火儿腾一下上来了，要不是段昕远眼疾手快，文盛就冲过去了：“你他妈上谁啊？我操你大爷你他妈碰他一根儿手指头试试！”
　　“嘿嘿嘿，都干嘛呐！”小万出面儿调停，“都消消火儿，难得大家凑齐了，都多久没见了。个小情儿，你不上了吗，喝酒。”
　　要是这会儿韩坤把梯子接过来下来，就不会有后来的那顿揍了。
　　“小万这里没你事儿！文盛，你差不多得了！靳少君你带着，当他妈公子供着，孙仕杰问你要几回了，你回回替他挡！他好欺负，我不好欺负！”
　　这么一说孙仕杰不乐意了，他是爱逗靳少君，他也挺喜欢靳少君，但他知道那是文盛媳妇儿，他就是跟他打打嘴仗，靳少君那小刻薄逗着他开心，“坤儿，你别这么说啊，少君平时好歹叫你声儿哥。”
　　“你把他叫上来。”韩坤说着，抄过酒瓶啪一声在茶几上敲碎了，“他上来把裤子脱了趴下，咱俩算没事儿。”透着也是神经亢奋，肾上腺素作用的反转，韩坤还就胆大了。
　　才启未打文盛手机，文盛一直没接，他起先觉得是吵，后来觉着不对。他让戴凡靠着歇会儿，也顾不上他哭得惨了，下车关上车门往回走。他怕文盛出事儿。几乎可说飞奔上楼，但他却搞不清方向了，幸而注意到那堆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侍应生和陪酒小姐。等他推门进去，就看见里面乱成了一锅粥。
　　拉架的和打架的混战成一团，他往过去，文盛瞧见他了，朝他喊，让他走，韩坤抄着碎了的酒瓶子逮着了机会，直接往他脸扎了过去，陈子一见状就要波及到自己，下意识往旁边躲，才启未疯了，这要扎下去，那脸别要了，他的身体比他思维反应快，不等他做出判断，他本能就冲了过去，一把护住了文盛。那碎瓶子直接攮在了他的肩颈上。
　　“启未！”
　　文盛一下慌了，他没想到才启未反应这么快，更没想到他能冲过来挡在他身前。这一下攮下来，他也懵了。那一瞬间他脑子空白成一片。直到才启未裹着他倒在地上，他看见他衬衫上洇出血渍，他一下儿怕了。
　　“启未！”
　　他要是死了，他就疯了。
　　那可是动脉啊！
　　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了。屏住了呼吸。反应不过来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文盛呆在那儿脑子全乱了。直到才启未动了，动了他还骂了一句：“操你大爷……”
　　这一下儿给才启未捅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是用左肩抗的，打完比赛他左肩就疼得闹不住，队医给他做那几下复健让他生不如死，回来他整宿整宿疼醒，三四天才缓和下来，然后就一直戴着护肩，这还没见好，又挨了这么一下儿。这会儿他还不知道，要不是护肩在，他就让人扎了，还是动脉处。这会儿他只是给疼傻了，所以一时半会儿都没动弹得了。
　　文盛听见这声，长出了一口气。
　　“坤儿！”
　　孙仕杰先注意到韩坤吐起来的。他吐得凶，吐得喘不上气，人一头扎了下去，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陈子一也过去了，试图把他扶起来，却被他死死抓住，他看见他憋红了脸，嘴里全是污秽。
　　他就倒在离文盛和才启未两步远的地方，才启未看着他，看他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眼泪，眼白染上了血丝，脸也开始发紫。
　　他放开文盛朝他走过去，陈子一给吓了一跳，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这别是要一脚踩死韩坤吧？他好生想了一下，还真是，你别说三拳两脚了，他一脚就能踢死他。真他妈扛！
　　才启未一直没回来，戴凡顾不上哭了，囫囵抹了一把脸，下了车往里面去了。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事儿八成是闹大了。才启未要是因为他把自己搭进去，那他不能自己一人儿躲在这儿，大不了撕破脸谁也别想好看。
　　泊车小弟晕了，爷们这是要走还是不走啊？
　　戴凡上了楼，去到包房，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巨恶心的一幕：才启未跟韩坤嘴对嘴，俩人一个躺着一个跪着，接着他就看到才启未从嘴里吐出了呕吐物。然后他又贴了上去，往复循环。
　　数次之后，韩坤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撑着爬起来，又吐了几口，方才把气儿找回来。才启未见他没事了，起身，拿过桌上也不是谁的酒杯，喝了一大口，吐了出来。小万赶紧上前，拿了只新杯子，满上酒，给这位爷端过去，让他漱口。
　　是真爷们儿。陈子一都看傻了。绝逼是真爷们儿。光这胸怀就不知道甩出他们几条街。韩坤发疯给他攮了，他肩上一片的血，见韩坤呕吐物卡气管窒息，二话不说就给他往出吸。这人多敞亮啊！
　　韩坤把命找回来了，偷眼瞄才启未，自己都替自己脸红。溜了个冰，这是丢了多大的人，差点儿闹出人命来，结果人家不跟他一般见识，还豁得出来管他。他自己都觉得恶心，他硬能嘴对嘴给他吸这些污秽。俩人素不相识，他还扬言要弄他，人家可倒好，压根儿不跟他一般见识。
　　才启未把嘴里那恶心味道漱出来，把杯子往桌上一扔，出去往卫生间去了。这回不用侍应生领路，他认道儿了。进洗手间他就开了水，漱口洗脸。你问他恶心嘛，他百分之百告诉你：巨恶心！
　　文盛跟了过来，戴凡跟着文盛，才启未抬起头，从宽大的镜子里看着文盛，硬是一句话没挤出来。人要是特别愤怒，往往就没的可骂了。
　　三人从夜总会出来，泊车小弟又一次把车开出来，文盛要上驾驶席，才启未一把给他扒拉开，自己进去了。他都喝成那德行了，开他妈什么车！
　　车起步上路，文盛手机响了，他给压了。压完看向才启未，说的没什么底气：“上医院啊。”
　　才启未不搭理他。他觉得自己没大碍，那股子疼劲儿也过去了，就继续开车看也不看文盛。车到红灯处停下，他感觉后脖颈一凉，然后听见了戴凡的声音：“天呐，这里皮肉都翻起来了。”他纤细的手指轻轻摸着周围的皮肤，他看着都替才启未疼，“这个得要缝针呀。”
　　文盛哪儿还坐得住，也凑过来看，“我操你牲口啊！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