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chapter10⑤

　　才启未从到达出口出来，头件事儿就是给文盛打电话，不容易，这回终于是接了。
　　“你有意思吗？”头一句就火药味十足。
　　“有。”文盛的回答是轻松而笃定的。
　　“有你大爷啊！”
　　“你他妈骂我干嘛！”
　　“你干嘛偷看我日程本！你这不是坑我呢嘛！你跟我那儿赖着不走你就图个这！亏我那么信任你！”
　　“你把事儿搞清楚行吗？突突突说这么快你也不怕闪着舌头！”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
　　“是你妈逼！用的着我偷看吗？你就那么放在那儿的！再说了，我坑你什么了？噢，施沐晨找你兴师问罪啦？你他妈乐意搭他的茬儿！你为什么不一句你大爷堵他去啊！你就敢跟我耍威风！你有种你跟他撕啊！秦浪这点儿破事儿他来回来去拿你出火，你骨头硬你扛，你扛不住你就往我身上推！我还把话跟你说清楚了才启未，我乐意找你是我乐意找你，跟他妈这些***烂事儿一毛钱关系没有！我就跟你那儿赖着了！今儿这事儿我就把它了了！了了我还找你！这辈子我天天找你，你有本事让我滚蛋，没本事你他妈受着！”
　　文盛喊完，把才启未喊傻了。他举着手机硬是一句话说不出来。一个人能霸道至此，你确实无言以对。他就是能把你喜欢死了。真叫你死！
　　“说话啊，你不是说话快吗？我说得够清楚了吗？我告诉你，依我性格，我肯定让那小婊子生不如死，我今儿算放过他了，我放过他我是放过施沐晨！你可以把我原话告诉施沐晨，让他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从今天开始，他们俩对我来说屁也不是！我给的是你的脸！你跟施沐晨那点儿破事儿也赶紧拉***倒！十几年了，他他妈要真在乎你，他挽回你一万次了！你醒醒吧！他不喜欢你了，懂吗！他妈傻蛋！”
　　才启未上了出租车，抿着嘴，死抿着嘴，生生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话：“你跟哪儿呢。”
　　“干嘛呀。”
　　“我过去找你。”
　　“经济案件侦查总队。”
　　“嗯……你等我找你算账！”
　　“别他妈哭啊！哭我看不起你！你那点儿尊严虽然不值俩钱，也别扔地上让人白踩！”
　　才启未把电话挂了，告诉司机去哪儿，狠狠吸了吸鼻子。他劈头盖脸让文盛骂了一顿，倒被骂了一个心服口服。可不是么，这点儿破事儿，还能没完没了了不成！
　　薛华看着文盛挂了电话，气哼哼把手机扔在桌上，啥都懂了。原来他们仨是这样的关系。震惊，文盛这个暴君在出乎意料的地方竟如此纯情。他还真有点儿对他刮目相看。他本来以为他这人就没感情可言呢。这么说也不对。文盛挺长情的。跟靳少君就是。一处也是这么些年了。确实，他谈感情没好听的没好脾气没半点儿柔情蜜意可言，但他却是个很可靠的男人，他的付出是毫无保留的。然后薛华也挺八卦，他都开始脑内假想才启未大战靳少君了。得多热闹啊，且得比电视上的宫斗大戏热闹。
　　“文先生，这些我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可以签字。你也再看看。”姜律师将厚厚一叠文书递给了文盛。
　　“不看了，没什么可看的。劳烦您受累了。”
　　“哪里哪里，我就是干这个的。”
　　
　　才启未下了车就往办公厅跑，天儿燥热燥热的，他出了一身的汗。实打实的秋老虎。大连不同，天气都有点凉了。论四季的舒适程度，大连要甩北京好几条街。他很快看见了站在一起的施沐晨和彭勃，彭勃也看见他了，招手朝他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
　　施沐晨看着大汗淋漓的才启未，脸上的难堪之意展露无遗。彭勃才刚跟他说了，文盛不咬着秦浪了，这案子算了了。彭勃也说得很明白，这八成是才启未在中间周旋的结果。他怎么能不难堪呢。他几个小时前还丧心病狂地打电话朝他发脾气。也就是才启未，他才会肆无忌惮全没个绅士模样。多少年了，他在他面前总是毫无伪装。他不需要完美，他不需要假装，他在他面前老是十几年前的青葱少年。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然而，一切却都改变了。
　　“你挂了我电话我就奔机场了。”
　　“启未……”
　　“我其实想跟你聊得也就是这事儿。咱们仨以前关系不错，你和他都是我朋友。现在我也不想大家关系太僵，我问了文盛就赶过来了。”
　　“走，咱们外面聊。”彭勃张罗三人出了办公厅。
　　院子里树影斑驳，建筑物灰色的墙壁被太阳照得温暖而祥和。彭勃递烟给施沐晨跟才启未，施沐晨点燃自己那支，把火儿凑向了才启未。
　　才启未握着那双手点燃香烟，他想，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这样握着这双手了。不免有些伤感。文盛说的没错，他们不能没完没了。早就结束了。最终他也没能鼓起勇气站在这个男人身旁。干嘛让谁也好不着呢。至少有一个人幸福，那不是也不错吗？他曾用尽全部力气去喜欢施沐晨，他其实比谁都希望他幸福。因为他爱他呀，在他整个青春期里，他的眼睛里只有这个男孩。这个他触手可及，却不敢拥有的男孩。
　　“我跟文盛也是最近才开始走动的。我也挺意外的。但你也知道他，说风就是雨。他这人混蛋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没长大呢。我不是偏袒谁。一定要说偏袒，我肯定偏袒你。这事儿我公平点儿说，秦浪也不无辜。这话你肯定不爱听，但你自己心里其实也明白。你爱护他，谁欺负了他也不成。你就是这么个人嘛。我也挺看好秦浪的，他跟你合适。以后俩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将来才重要。”
　　才启未说完，觉得自己是挺怂的。但他拿自己也没什么办法。他说不出狠话来。就这样云淡风轻的过去，他觉得最合适。谁都不失了体面。
　　“启未，这些事都放下不提了。秦浪的问题我特别清楚。他个性上有他自己的缺陷，我明白我也容忍。毕竟……我们俩之间的事儿还挺复杂的。这都不说了。我是有点儿愧对你。一着急什么话都往外说，说了我也后悔。我还不知道你嘛……”施沐晨其实特想说，我太懂你了，又说不出口。也由此他才发现，实际上，他跟才启未已经走得太远，而自己身边的位置也早已被秦浪填补。这不免叫人有些惆怅。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他努力过，至少可以不后悔。也有点儿后悔吧。如果最开始能紧紧抓住他的手，他们本可以有个特别美好的未来。还是自己懦弱使然。
　　彭勃看着欲言又止的两人，说着徒劳无功的废话的两人，出言救场：“启未最近怎么样？忙什么呢？”
　　“咳。瞎忙。刚从香港回来没多久，参加邀请赛来着。”
　　“可以啊，冰球这么多年都在打。”施沐晨也顺着台阶下。
　　“我喜欢嘛。尤其没有笨搭档了。”
　　“我哪儿笨了！”
　　彭勃的加入让两人都轻松了一些。
　　三人在外面好生说了会儿话，秦浪出来了。他走路腿有些拖着，施沐晨不顾他反对撩起他的裤管，那一大片乌青，便坚持要带他上医院。秦浪不去，两人争执起来的当口，文盛也出来了。
　　文盛出来就点了支烟，他瞧见站在一起的四个人，仅仅看了一眼，接着自顾自闲庭信步走自己的。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就这样走了，他却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才启未：“土豹子，你不是跟我算账嘛？都追这儿来了，走啊，算去。”
　　才启未皱眉。你趾高气昂个什么大劲！
　　而后，文盛看向了施沐晨：“施沐晨，咱俩算两清了，我看的是土豹子的面子，今后各走各路，我不招你，你也别再招我。”
　　“你就不能说人话啊？”才启未朝文盛走了过去。
　　“我操！这还不叫说人话啊！你怎么这么多要求啊！我没说我睡了他媳妇我也算给钱了……”
　　才启未兜头给了文盛一巴掌。
　　“你大爷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怎么着？你再胡说八道我还打你！”
　　“上车！”
　　才启未上了车，坐到副驾驶，文盛倒车出来，他透过车窗看着站在一起的施沐晨和秦浪，最终，扭开了脸。他暂时还做不到平静如水。但终有一天能做到。他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