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chapter10③

　　文盛睡了个好觉，睡得浑身舒展，睡得酣畅香甜，直到，有东西砸在脸上。由于睡得舒服，这没激起他的起床气，他伸手去脸上胡噜，摸着一个凉凉的本子。睁开眼，他没看本子，先看向了扔本子的人。
　　“嘛呀……”他拢了拢枕头，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我刚去了银行，现在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我有了再给你。”
　　才启未把他说了一个糊涂，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里攥着的，原来是本存折。打开看看，17后面一串零。
　　“拿走。”他扔回给了才启未。
　　“那你把车开走。”才启未坐在床边，说得漫不经心。
　　“我不差钱。”
　　“我也不差车。”
　　“你丫有病吧，一大早儿的！”
　　“早什么早！十一点了！”
　　“是么。”他打了个呵欠，还是躺着不动。
　　“你爱睡睡吧。早饭自己冰箱里找。”
　　“你干嘛去？”
　　“约了人，谈点儿事儿。下午回来。”
　　“我下午走了。”文盛说着靠起来，摸过了床头柜上的烟盒。
　　才启未一愣，“走哪儿？”
　　“回北京。”
　　“哦。”才启未点点头，“你男朋友等你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上这么一句。
　　文盛吐出口烟，不可置信地看着才启未：“瞎扯，他飞米兰了。”他也很震惊，他凭啥要解释？
　　“爱去哪儿去哪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才启未转身走了，文盛瞠目结舌：“跟你没关系你问什么问！”
　　“我问你什么啦？”
　　嘿！这人怎么这样儿呢！文盛让才启未挤兑得没着没落的。他不讲理，还占上你的理，让你也没理可讲！
　　大门哐一声响，才启未走了，剩下文盛自己运气。
　　他抽了两支烟才起来，起来第一件事儿是把才启未那存折扔进了垃圾桶。然而等他洗漱完，他又情情儿回来扒拉了出来，扔在了床头柜上。我他妈差你这点儿钱啊！
　　吃了才启未准备好的早午餐，文盛换了衣服出门直奔机场。下午三点半他落地北京，薛华已经等在外面接他。
　　“我跟周队打好招呼了，明天秦浪一出关，他们就实施抓捕。”起步上路，薛华对坐在身边的文盛说。
　　“嗯。”
　　“姜律师那边案头工作也都到位了，他保守估计，立案、移送检察院、法院受理，这么一通下来得有个半年到一年的时间，量刑肯定重，二十年起步。”
　　“没用。”文盛点了支烟，稍稍放下车窗。
　　“嗯？”
　　“他进不去。这事儿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他有人？”
　　“他没人，施沐晨也没人，但施沐晨背后有人。他那个合伙儿人，他爹位高权重，这种事儿，分分钟给他铲了。”
　　“那你费这么多工夫，使这么大劲……”
　　“我就是让他难堪。你想啊，他是跟施沐晨去国外登记，两方父母都在，这当口给他摁了，那脸是丢大发了。所以我说，动静儿越大越好。他站的位置越高，这脸打得越疼。”
　　“你就图个这？”
　　“呵呵，是挺没意思的。”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但是吧……”
　　“你问。”
　　“你跟施沐晨，还有才启未……你们仨是高中同学？”
　　“对。我跟施沐晨不仅是高中同学，从幼儿园到大学，我们都是一起念的。”
　　“那为什么现在这么水火不相容？”
　　文盛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薛华这个问题。说不清啊。根本不可能说清。
　　薛华一向审时度势，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久米投资最近收益不错。”
　　“嗯。”
　　“蓝森这边也有起色。”
　　“嗯。”
　　“少君跟我联系来着，想在亦庄那边弄一块地。说是你的意思。”
　　“对。他是时候扩大品牌了。”
　　“听上去不错。”
　　“试试看吧。作为设计师他无可挑剔，他是那种能掀起潮流的人。但作为商人，他要学的还很多。”
　　“看的出来，你挺器重他。”
　　“什么意思？”
　　“他跟别人不一样。你懂我意思。”
　　“是吧。”文盛答得模凌两可。无疑他是很欣赏靳少君的，同时也很喜欢他。但要说到不一样，他自己也迷茫。他压根儿没想过没有靳少君的生活。仿佛他就是他的一部分。但这跟对才启未截然不同。如果说才启未是他所期盼的，那么靳少君就是他所拥有的。才启未占据了他的心，靳少君则占据着他的生活。
　　“薛华。”文盛将烟碾灭，合上了车窗，“你订个休假吧。你，我，也带上小苏让她跑腿儿，还有才启未。”
　　“你想休假？”
　　“大家这阵子谁也没好着，歇歇。反正也没多忙。就这两天。”
　　“我不建议你把简单的事弄复杂。”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噢，你要来做我的主了。”
　　薛华皮笑肉不笑，“主不了，后宫佳丽三千人，还想着纳妾呢。”
　　“我招你惹你了，你非要这么刻薄我。”
　　
　　才启未傍晚到家，文盛果然不在了。撵都撵不走的主儿，今儿自己提包走人了。偌大一个家，又显得空荡荡的。他脱了衣服去冲凉，水喷在脸上顺着他闭合的眼睑流下来。他有些莫名的烦躁，不知因何而起。
　　出来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文盛那屋又是没叠被子。他把被子折好，弯腰放到床头的一瞬间，他嗅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水味道。真的很好闻。他靠着被子躺下来，窗外正是夕阳西下，天空是一片橙红色，在云层遮挡下一明一灭，叫人觉得岁月悠长。
　　伸手拿过那本被留下的存折，才启未叹了口气。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然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文盛已经占据了他的生活。就像他的衣服塞满了他衣橱，他的护肤品堆满了卫生间的镜柜，他的笔记本盘踞着书房的书桌，他的味道充斥在这个家里。并且，他不在，他会觉得不完整。他，却束手无策。
　　给自己煮了杯咖啡，才启未给文盛发了条微信：我忘了告诉你存折密码了，123456，我身份证你反正随时能拿到。
　　文盛没回他，他扔开手机去书房着手工作了。哥儿几个的项目已经确定了方向，他负责结构与企划，有些想法，就想着趁热打铁把事儿做了，也好逃避一下内心里的乱七八糟。他一向不是个干脆的人，所以面对烦恼，他多数选择转移不面对。
　　晚上吃过饭，他又回到了书桌前，机械地敲打着键盘，修改着PPT文件。手机十一点多的时候响了，他拿过来看到微信提示，文盛回了他一条：能不提这个事儿了吗，你要一定给，分期吧，你用钱的地方多，我不差这点儿钱。
　　才启未：利息怎么算？
　　文盛：无息。
　　才启未：这明显是不平等条约。
　　文盛：反正你老得帮我做事，相抵了。
　　才启未：我才不给你做事。
　　文盛：呵呵，也得由你说了算啊。
　　才启未：你丫真烦人。
　　文盛：那又怎么着？你还不是得受着。
　　才启未：我分期二十年！
　　文盛：可。就是那时候，车都报废十年了，你还着不心酸么？
　　才启未：首付你收好，分期不定期，有了就给。不议。
　　文盛：好，那你存个定期吧，分期也由你往进存，存折你收好。这事再也不谈了。累。
　　才启未：怎么到头来还是一样！
　　文盛：所以我说累，不谈了。我谈几千万的买卖都没跟你谈话累。
　　才启未：我也累，继续去工作了。
　　文盛：你那什么破工作啊！没日没夜的！
　　才启未：私活。
　　文盛：挣不来五斗米，还干的挺起劲。
　　才启未：踏实。
　　手机消停了，才启未托着下巴继续手里的活计，他想，这日子怕是没头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