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chapter10②

　　文盛打横躺在沙发里，瞪着天花板，功夫杯里的茶汤都凉透了。手机三不五时地震动，他看都懒得看，反正也就是靳少君那些废话，你爱飞哪儿飞哪儿，老子又没拿绳儿捆着你，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叫他烦心的是才启未。他知道他今儿晚上去见柳未然了。他不知道的是他跟施沐晨还没完没了。
　　事情是这样的。他踢完球跟队友吃了饭回到家也还不到九点。冲了个凉，看了会电影，无所事事，他忍不住就想传唤土豹子回来，又觉得不合适。好像他存心不让他谈恋爱似的。虽然他确实不喜欢他谈恋爱吧。好在他忍住了。那他闲极无聊嘛，就像无头苍蝇乱转，不曾想瞧见了才启未的备忘录。这肯定不能赖他，谁让土豹子自己乱放的。那上面打了备注，施沐晨23号回国，他约了他25号见面。我操你俩还有什么可见的啊！
　　他跟姜律师通了个气，也跟薛华联系了，待他先把秦浪泼他这身脏水擦了的！这事儿不能这么没接没完的。他可以看土豹子的面子把这事儿平了，但秦浪那小婊子跟他结的梁子，他还得跟他算清楚。
　　那么，然后呢？
　　是这问题把他惹恼了。
　　对，然后呢？这事儿眼瞧着就要盖棺定论，他虽不是为了这事儿来找才启未的，但才启未怎么看呢？等尘埃落定，他又谈上女朋友，自己可往哪儿摆好啊？还有个那个施沐晨，你他妈都跟那小婊子登记去了，你回来你见才启未干嘛？
　　以后。这是让文盛坐立不安的。他都闹不懂自己想怎么着。要按他意思，现在这么着就特别好。可他也很清楚，现在终究会变为过去。才启未谈上女朋友，才启未还给施沐晨办事儿，搞不好哪天才启未还要结婚。说白了，才启未的生活里，总归有把他划去的一天。他不干！
　　文盛为此也挺害怕的。本来他跟才启未早已没有交集，他注视着他归他注视着他，才启未并不知晓，现在两人却又走近了。而这个近，又注定将会远。这个近，也让他更加不想远。这让他发现，他也是可以站在他旁边的。那么，假使更近一些呢？他怕的就是这个。不知足。人永远都是不知足的。这话是他妈的名言。
　　才启未肯定是不好搞定的。要是他像靳少君，或者像戴凡，他就不怕了。他就太容易掌控了。可他要是他们，也就不会让他这么抓心挠肝儿了。说白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才启未开始，然后，一转眼，开始这件事都过去了……
　　手机震得他烦躁不堪，他拿过来，发现是才启未发的微信。问他想吃什么水果，是西瓜，是葡萄，是火龙果。文盛回了一句：吃人。
　　靳少君也发了好多条，前面不正经，后面是一些工作上的事。他给他回了几条语音。靳少君那边又没动静了。
　　他想，秦浪那小婊子倒是说对了一句话。他不知道怎么追求别人。这是实话。因为他就没追求过别人。当然，他也不想。
　　此时，门咔哒一声响，然后他听见才启未说：我回来了。
　　他仰过头看向玄关，看着才启未将一只瓜放在地板上，手扶着鞋柜换鞋。
　　“我不想吃瓜。”他懒洋洋地说。
　　才启未回曰：“可惜我想吃。”
　　然后他看着他走进了厨房。
　　“那你他妈问我干嘛！”
　　“你也没回啊。”
　　“我回了。”
　　才启未泡好瓜从厨房出来，一边解衬衫扣子一边看手机。吃人。这是文盛的回复。他冷笑：“自己抓去。水果店不卖。”
　　“你丫嘛去？”见才启未不往过走，文盛轱辘起来趴沙发上看着他。
　　“洗澡。”
　　“进门儿就洗澡，你之前干嘛了？爬人姑娘床上去了？”
　　才启未站在衣橱前拿换洗衣服，乐了，“那我还可能回来么。”他那嫉恶如仇的话音儿特别逗。既然他就爱这么聊天，他也只能陪着他苦中作乐了。
　　“哼。想那姑娘也不能那么不开眼。”
　　“我觉得她还是挺喜欢我的。”才启未留下这么一句，钻进了浴室。
　　洗完出来文盛还在沙发上，仰躺着，举着手机发微信。才启未在扶手椅上坐下，伸手开了电视。国际新闻台正播报世界大事，他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看了会儿觉得没啥意思，就无聊地开始换频道。文盛那边说得一本正经，是谈公事，对象却是他男朋友。才启未国际新闻没听出个所以然，倒是把文盛说什么听出来了。肯定是他男朋友。他俩说的是珠宝那些事。
　　才启未见过靳少君了，虽然那次偶然碰上谈不上愉快，但他对靳少君印象还可以，挺出色的一个男人，也很得体。要让他说，唯独不靠谱的就是跟文盛好。不是说文盛有哪儿不好，是哪儿都不好。光说话就叫人受不了。更别提那不可一世的态度了。靳少君是有多自虐，爱跟这么个人在一起。然后才启未想了一下，自己也挺自虐的。当然，虽然文盛确实不咋地，人还是比较善良的。他记得靳少君曾这么对他说：他那个人看着凶巴巴，其实很温柔。
　　谁说不是呢。
　　只是，想到文盛柔软的一面也会展露在靳少君面前，他有点儿不爽。确实有点儿不爽。可他又没有不爽的理由。他是他男朋友，他不该对他温柔吗？
　　很怪。这种感觉。而且似曾相识。
　　最终，才启未把台定在了一个古装连续剧上。
　　文盛跟靳少君说得差不多了，刚要放下手机，靳少君又发来一条语音。他点开，本以为是告别的话，却听见他说：我想你那儿的轮廓了，想舔，也想你插我了。
　　才启未不是聋子，他坐的离文盛又那么近，他当然也听见了。他看向文盛的同时，文盛也条件反射地看向他。
　　“你看我干嘛？”文盛问。其实他问的巨没底气。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就跟让人捉奸在床了似的尴尬。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才启未比他还尴尬。还要故作镇定。尴尬之外还有点儿生气。也不知道气个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房间里却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说话就那样儿。看着人五人六的，没点儿正经的。”文盛从嗓子里挤出来这么一句。
　　“哦。”才启未顺水推舟。他正不知道说什么呢。
　　才启未的这声“哦”在文盛听来不像是才启未想结束尴尬，在他听来，他觉得才启未后面不知道还要跟着什么话，八成是要撕起来，于是他先下手为强：“怎么着，不行啊？他是我情儿，他发两句话跟我调情，你不爽个什么大劲？”
　　“我他妈哪儿不爽了？”
　　“你瞧你那张脸，满脸写着不爽！那么怎么着？要不你来，你舔我，我操你，这套活儿让给你！”
　　文盛说完痛快了，痛快完又后悔了……这他妈说的是什么话啊？
　　才启未愣了，是真愣了。他不是没话还击，他是让文盛的污言秽语给震住了。给震愣了。然后吧，被这话刺激的，他好死不死的想起来有回文盛躺他旁边儿手淫，他把他那话儿看了一个清楚。真是看了一个清楚，事后他还溅了他一身。人在大脑受刺激之后，思维特容易混乱，一混乱就容易跟着对方的思维走。这会儿他早忘了要回击什么，他顺着文盛的话想下去了，这一想下去，他就想到了特别不堪的画面。他从没跟男人干过那档子事儿，他都佩服自己能想象出来。最可怕的是，在他的想象里，主角是他和文盛。
　　文盛也挺佩服自己的淡定，他说完这么不着调的话，他还可以直愣愣地瞪着才启未看。这一路看下来，他先看见他生气地绷紧了脸，然后那脸又错愕不已，接着由白转红，最后红成了一个苹果。
　　爆可爱。才启未满脸通红的模样，爆可爱。他皮肤不白，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平时也总是一脸正经，好在比较爱笑，但你绝对在那张脸上找不到“可爱”二字。所以这可爱就来的让人招架不住。文盛觉得自己马上就会从沙发上跳起来，扑到才启未身上了。
　　才启未不知道自己脸红了，但他发现自己像被点着了。浑身发烫。他果断站了起来，风一样钻进了厨房。只留给文盛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种没水准的话。那只瓜被他从水池里捞出来，擦都没擦，就被他一劈两半。真是手起刀落干净利索。这会儿他拿半只瓜冰着自己的脸，凉生生儿的瓜。又瞪眼瞧着翻着肚皮的另一半，红壤绿瓜皮。
　　文盛从沙发上起来了，但他并没有扑向才启未。他还在回味那份“可爱”。这是他所没见过的才启未的表情。他虽然从来不知道如何追求别人，但他对于谁喜欢他特别灵敏。直觉告诉他，才启未喜欢他。然后他喜不自禁。对啊，他喜欢他。他凭啥不喜欢他？他，英俊潇洒；他，家财万贯；他，人中龙凤！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哼，你看看，稍稍靠近他，给他一个机会，他就把持不住了吧？
　　才启未一连吃了三块西瓜，然后打开水龙头洗脸。一边擦脸，他一边看向窗外墨色的夜，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秋意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