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chapter10①

　　才启未接到4S店打来的电话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头一个念头是新型电话诈骗。他直接给挂了，手机静音回了会议室。等开完会出来，那号码执着地打了五遍，他意识到可能不对头，回拨过去接电话的小姐快哭了，说先生您怎么回事啊，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办手续，你不能拿着临牌开一辈子啊，您再拖着老牌照换不过来了！
　　听着小姐巴拉巴拉说，才启未明白了，她说的是文盛那辆卡迪拉克。
　　挂了电话他给文盛打了过去，那边占线。于是他给他发了条微信：怎么你买车要挂我牌照？然后下楼去吃饭了。
　　下午才启未挺忙，他约了柳未然晚上一起吃饭，去她工作室，就想早点儿走，顺便也去趟东子那儿，把给谭琳和春天买的礼物一并带过去。所以他就没看手机。直到关机从办公室出来，他才看了下。文盛给他回了这么一句：我发现买完没多大用处，我去哪儿都不熟，你这司机又不能随叫随到，麻烦，给你了。
　　才启未到地库，上了车，给文盛打了过去。那边接了。
　　“嘛呀土豹子，我正要出门儿踢球儿去呢。”
　　“你买车时候怎么想的？”
　　“我想挺好啊。可惜事实不美好。便宜你了。”
　　才启未特想拆穿他。你就给我瞎说八道你。人4S店的小姐啥都说了。这车他就是直接给他买的！压根儿就是落在他名下的！亏他能神不知鬼不觉拿走他身份证！可他还不能拆穿他，他这么一拆穿，就像剪断了手钏的串线，珠子得噼里啪啦掉下来。而这些珠子，就是他跟文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诶你怎么不说话了？太激动了？不至于吧。就一辆车。大爷我买二十辆都不带眨眼儿的。就说你没见过世面吧。想着我都替你悲哀，也是个三十大几的人了，你说……”
　　才启未把电话挂了。跟他说话心累。
　　路上遇到起交通事故，原本通畅的车道堵了一个水泄不通，到东子那儿就不早了，才启未停在路边给向东打了个电话，让他出来拿东西，自己就不进去了。向东是跟谭琳一起出来的，俩人站那儿东张西望，才启未放下了车窗：“你俩怎么一起出来了？”
　　谭琳看过去吃了一惊：“换车了？”
　　才启未一愣，嗯了一声，又跟了一句：文盛买的。
　　站在一旁的向东心里奔过一万匹草泥马。
　　“行啊。真有派！”谭琳脑子都没过，她一心想着才启未跟小柳的约会，这会儿笑眯眯地递上了提袋，里面是她做的酱肉，“你把这个给小柳，晚上你俩吃。”
　　“你把这个拿着。”才启未一手接过谭琳的提袋，一手递出给春天和她的礼物，“琳琳姐粉袋子里是给春天的，黑袋子里是给你的。”
　　谭琳接了过去，“你瞧你这瞎客气，我跟春天啥也不缺，赶紧走吧，小柳等你呢。”
　　才启未开车走了，谭琳脸上还挂着笑，“才启未这小伙子真挺好的，小柳有福气啊。”
　　向东点了根儿烟，看向老婆：“其实他俩可能也不合适。”
　　“说什么呐！哪儿不合适了！我们小柳配得上他！”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才启未吧……其实吧……也不是那么好。”
　　“哪儿不好？我瞧哪儿都挺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该成家踏实下来了。”
　　“他都吹了好几个女朋友了。”
　　“谈恋爱哪儿有一帆风顺的。”
　　向东直嘬牙花子。他感觉自己媳妇这是坑人呢。这……这才启未，这才启未跟文盛……好么，别说之前给他品种那么珍贵的兰花了，你瞧这，买辆豪车都不眨个眼！尤其你看才启未那态度，一副他买车给我理所应当。这里面还能有小柳什么事儿吗？向东也气才启未。你说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至于藏得这么滴水不漏嘛你。今儿带来一个女朋友，明儿带来一个女朋友，你他妈这是混弄谁呢！这点他反而欣赏小潘——我就这样儿。你就这样儿你不耽搁别人啊！向东特想跟他媳妇把才启未的事儿说清楚，让她别剃头挑子一头热了，可他又为难。才启未隐藏得这么深，可见他不愿意别人知道，自己这一说，就太不够哥们儿意思了。为难。
　　
　　才启未到柳未然的工作室不到七点，她几个学生还在，各忙各的，说柳未然在后面儿。他从后门出去，登时就转向了。得有七八间房，院子也大，有亮灯的有灭灯的，搞不清哪儿是哪儿。掏出手机给柳未然打过去，那边儿有一会儿才接，才启未说自己到了，就是搞不清她住哪一间房，柳未然听完糊涂了，举着手机往外走。院子里却一个人都没有。最后闹明白了，他走去学生宿舍那边了。
　　才启未是从身后听见柳未然叫他的，一回头，发现柳未然探出个脑袋朝他招手。
　　“嘿！我现在理解什么叫从后门出去了。”才启未笑了。原来是被他忽略了的小偏门。
　　“你去屋里坐吧，饭我一会儿就做好了。”柳未然把才启未让进屋儿，又急急忙忙跑向了厨房。
　　“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马上好了。”
　　才启未在沙发上坐下，把给柳未然带的礼物放在了茶几旁边。
　　这是间挺温馨的屋子，虽然房子老旧，但装饰得用心，老就成了一种艺术味道。才启未的朋友里没有搞艺术的，他也不怎么懂艺术，但他固执地觉得，艺术家住的房子就是有艺术气息。这也不假，就像这茶几，其实就是只简陋的木箱子，以前装嫁妆的那种，让柳未然铺了一块浓烈民族气息的桌布，摆上陶罐插上花，放上几本书，再配上精致的咖啡杯搅拌勺，它就特别艺术文艺了。也像那老旧的木床，现在恐怕没人用了，但岁月的包浆再加上床后的木棱窗，让才启未觉得仿佛置身江南水乡。
　　女人就是一种精致讲究的存在。才启未不得不感叹。她们跟男人是完全不同的物种，柔软、纤细，需要被呵护。
　　才启未连柳未然木架子上的陶艺作品都参观完了也没见大姑娘出现，这所谓的一会儿得过去半个来钟头了。抬眼皮看看表，可不就是么，说话奔八点了。
　　出来循着灯光过去，才启未瞧见了围着围裙的柳未然，以及……厨房里的一片惨象。那真是人间炼狱——胡乱堆放的食材，脏兮兮的水池，各种杯盘碗盏，还有一脸苦相的柳未然。
　　柳未然不会做饭。是真不会做。平时去谭琳那儿洗个菜、串个肉串显不出来，这会儿就全露相了。即便狂补了好几天的厨艺书，那些字儿也还是字儿，根本帮不到她实操。平时她也不做饭，学生们做饭给她带一份，再要不就是出去吃外食。她也没想让才启未来家里吃饭的，有情调的餐厅满街都是，但谭琳说不妥，跟外面吃气氛是好情调是高，但总归不接地气儿，体己话都说不上。只有俩人居家过日子，那才是实在的。柳未然哪好意思说三十大几的自己切肉都不会啊？心想学不就行了么，里外里也终究得学，以后结婚生了孩子，她总得会照顾家里人啊！
　　学的真不咋地。可能就没天分。柳未然卯足了劲，硬是没憋出一个菜。
　　这顿饭最后是才启未做的。用柳未然嚯嚯剩下的食材。蒸了那条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的鲈鱼，炒了个芹菜，拌了个黄瓜，煸了个牛肉丝。再加上谭琳友情赞助的酱肉，以及柳未然煮的粥，她其实是蒸饭，结果水搁得太多，成了粥。
　　看着一桌的饭菜，柳未然窘迫坏了。
　　“吃吧。”才启未提起了筷子。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柳未然端起了粥碗。
　　“咳，这有什么的。我做了，你有的吃。咱俩这晚饭有着落了。”
　　柳未然的脸红了。才启未原本的意思是，咱俩好歹把晚饭吃上了。听在柳未然心里那意思就变了：我会做饭，你不会没关系，以后我做你吃。
　　“以后我学。”她小声说。
　　“何必呢。”才启未心想，你这水平要想学会做饭，那还不得照着三年去？可他又不好意思拆人姑娘的台：“这是命好。饭来张口是福气。”
　　听得柳未然更我心荡漾了。多会疼人！
　　吃过饭柳未然收拾碗筷扔进了厨房，就回来跟才启未闲聊，两人围桌而坐，面对面说的话也跟QQ聊天差不多，还是那些话题，还是那些语气。柳未然看着才启未，越看越喜欢，她体贴的给才启未倒橙汁、剥干果，始终维持着良好的交谈气氛。十点多才启未起身告辞，她送他出来，见他换了车也吃了一惊，才启未说之前那辆实在是没法大修了，所以就换了，他说得轻描淡写是不想就这件事，文盛自作主张的这件事多聊，柳未然欣赏的却是他宠辱不惊的态度。你想嘛，破车开得，好车也开得，难得的是，他对此并没感觉。这人胸怀多可贵啊。
　　回到自己的小屋，柳未然窝在沙发里，拆开了才启未给她带的礼物，是好几本陶艺方面的书籍，还有一些精致的地方美食，这就更给才启未加分了——务实、体贴。她忍不住给谭琳发了条微信：我觉得才启未特别靠谱。
　　然后谭琳的电话打过来了，八卦地询问两人进展如何，听到小柳声音轻快地说着他们见面的细节，谭琳忍不住替两人高兴，一旁听着老婆讲电话的向东可就心乱如麻了——你看她俩说得那叫一个热闹，他都替才启未揪心，你到时候可怎么收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