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chapter09③

　　吃过饭，服务生收拾了餐桌，才启未用装饰花扎了个迷你小盆景，还随手用毛巾叠了个小象，最欠的是他还拿果篮的丝带给小象打了个领结。然后，小助理来了，这些小玩意儿送到她手上，姑娘的脸上立马有了真诚的笑容。文盛茅塞顿开——怨不得才启未，一个相貌平平，家境一般，本没什么竞争力的男人老能钓上不错的女人呢——不就是靠这！他很会讨女人欢心。
　　小助理开开心心地走了，才启未拎着她带来的药品回来，发现文盛一脸凝重。
　　“想什么呢？”
　　他在他身前蹲下，拧开药膏的盖子，小心翼翼地拿掉他脚上的鞋子，一系列动作都是轻柔的。涂药的动作也很细致、温柔。他一圈圈地将药膏晕开，很耐心地帮他揉着脚。文盛低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心想，不光是女人，他也挺会讨好男人的。纵使是有那多男的围着他转，却哪一个也没他这份体贴。他给他们想要的一切，他却从没给他过毫厘。就是这么讽刺。
　　“我发现吧，你挺会讨好女人的。”文盛点了支烟，安然享受着才启未的“伺候”。这小奴很是受用嘛。
　　“你什么时候性别改女了。”才启未索性坐到了地毯上。
　　文盛想把脚踩他脸上，才启未拉着他脚踝叫他别闹。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看你，扎个小盆栽，叠个卡通小象，把我助理哄得一愣一愣的。”
　　“还不是替你找补。”
　　“我用得着你给我找补么？”
　　“那我贱，行么。”
　　“你可不就贱么，见了女的尤其贱。”
　　“好在比你强点儿，你见了男的犯贱。”
　　“你太可笑了。你哪只眼睛瞧见我犯贱了？本大爷从来不拿他们当回事儿。”
　　“需要我提醒你？”
　　“你说，我倒听你说说。”
　　“譬如，秦浪。”
　　“我操你大爷才启未，我不提施沐晨了你跟我提那小婊子！”
　　才启未嘿嘿乐。你就活该。
　　“而且他妈谁跟他犯贱了！他跟我犯贱好不好！是他跑到我办公室，跪地上舔我***！”
　　“快快快打住，我一点儿都不想听。”
　　“你不想听啊？你不想听我就详细跟你说说。”
　　“歇着吧您呐。”才启未起身，往洗手间去了，“我回去了。再晚没地铁了。”
　　“你别走，谁让你走了！”
　　“我明天没比赛，想回趟深圳，看看我爸妈。”才启未不接他的话。他知道他跟他接下去他就没胜算了。肮脏下流他真不是他对手。
　　“你不嫌折腾啊？”文盛蹦跶着追到了卫生间门口。
　　“不折腾啊，用不了俩小时我都进家门了。你们大北京恐怕俩小时还没到五环。月底不是中秋么，我回不去，就说想趁着这会儿挤挤时间去看看他们。”
　　“哦。”
　　“你明天出门记得穿双舒服点儿的鞋，没两天就好了。”才启未拿过擦手毛巾，擦好扔在了布草筐里。
　　“知道。婆妈。”
　　“你在香港待几天？”
　　“肯定能看完你们比赛。”
　　“我们后天八强赛。”
　　“嗯。”
　　从酒店出来往地铁站走，才启未也挺糟心，回去睡不好是一定的，透着明儿没比赛，你打死他他也不信小潘跟豆豆能老实睡觉。就算他们能老实睡觉，自己躺旁边儿也怪不懂事的。可他也不能留下来，留下就得跟文盛睡一张床。自打那天他洞察到文盛的心思，他就不可能再大喇喇地跟他挤在一张2平米的床上。
　　乱七八糟。活到这把年纪，才启未发现自己竟然把日子过成了一个乱七八糟。他应该躲开文盛，他应该集中注意力跟柳未然相与，然而，事实却是，他的注意力全在文盛身上，他老是不自觉地躲开柳未然。这叫什么事儿啊！面前是一团乱糟糟的毛线，你也有张椅子有个靠背，明明花点儿时间就能把毛线缠好，可你竟呆呆地看着懒得收拾。
　　当晚才启未跟向东屋里加了张床，然后他发现自己做了最糟糕的那个决定。一晚上他耳朵里只有三个字：柳未然。以至于他回家见着他妈，听他妈叨唠娶媳妇，眼前竟能冒出他跟柳未然对着神坛起誓的画面。可真着了。这事儿他当然没敢跟他妈说，他妈还以为他还跟上一个好着呢……
　　
　　最终才启未所在的大连野马队以4:1的好成绩获得了本次国际业余冰球邀请赛的总冠军。决赛的对象是美国队，在先输一局的情况下，大伙儿顶住了巨大的压力，发挥了既有水平，最终赢得了比赛。
　　文盛如言每次赛事必到场，才启未总能看见他身后的巨大手持板，每每那个瞬间，就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
　　回程当日上午自由活动，才启未去采买伴手礼，给柳未然买了些陶艺方面的书，以及特色吃食，给春天和谭琳也买了点小礼物。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踏上返程的航班，路过头等舱，他一眼看见了文盛，大爷安然坐在那儿，见他上来点了点头。要知道昨晚他俩还一起吃的饭，这厮压根儿没漏风声！而且……你……你这是要回大连啊你……
　　才启未的队友们见了文盛都一一打招呼，一干人等鱼贯而入，找座位放行李。才启未的位置靠窗，隔壁是老黄，他坐下来后心脏还没缓过劲儿来。文盛真每每叫他出其不意。更叫他瞠目结舌的是，发放航空餐之前，空姐过来了，告诉他已经给他办好了升舱手续，请他前往头等舱。都不用想，这肯定是文盛干的。
　　才启未前脚起身离开，后脚老黄歪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向东，“我要是启未，我也不爱搭理柳未然。”
　　向东也看向他：“你啥意思？”
　　“不缺鞍前马后跑的人啊。你瞧瞧，他打个比赛，文盛自备拉拉队，回程还得跟着，啧啧，这会儿又给他升舱。简直一天八个惊喜。”
　　“柳老师哪儿是鞍前马后跑的人啊！人家那么文静一姑娘！那是给他介绍女朋友，介绍相亲，以后跟他睡一被窝儿，给他生大胖小子！你怎么能这么比呢！”
　　黄半仙儿斜眼看着向东，特无奈地拍了拍跟前头坐着的小潘跟豆豆的脑袋瓜子。俩人倍儿有默契的回头，俩脑袋扎在一起，异口同声：“咋了？”
　　“瞧见没。”
　　“啥？”向东不明所以。
　　“你是木头疙瘩么？”老黄无语，“你瞧他俩多俊。”
　　“啊，俊。精神。活泼。”
　　“也睡一被窝儿。”
　　“哥你干嘛呀……”豆豆被叫得莫名其妙，这会儿又说这个……
　　“我操！你说才启未是同性恋？”好在向东还知道压着嗓子说话。
　　“他不是么？”小潘加入他俩的对话。
　　“胡说八道！才启未这都找过几个女朋友了！”
　　“哪个成了？”老黄似笑非笑。
　　“这……这……你不能这么说。要按你这说法，谈不成恋爱的男同志全是同性恋啊？”
　　“黄哥你别跟他聊了。太累。”
　　小潘和豆豆回过头去，老黄也不搭理向东了，向东不干了：“诶你们一个个儿！”
　　“你别激动啦，闭眼眯瞪会儿吧。”
　　“什么我就闭眼眯瞪！你们把话说明白了。”
　　豆豆这时又回过头来，“东哥，启未哥确实和文盛哥一起的。那天我们在你大棚借住，都听见他们办事儿了。”他说的特别真诚：“启未哥挺凶的，他打人，然后那床板摇得都快散架了。”
　　“祖宗！你这哪能说啊！”小潘把豆豆脑袋掰了回去。
　　向东疯了。向东真疯了。一瞬间信息量过大导致他大脑短路了。啥玩意儿？才启未是同性恋？啥玩意儿？他不仅是同性恋他干那档子事儿还有暴力倾向？怎么说来说去，他都把这些跟才启未对不上号呢？你们意思是，我身边，相与了奔十年的哥们儿，是个变态？向东越想越要哭，他还真见过文盛挂彩……
　　
　　“你这也忒……”才启未在文盛身边坐下，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组织语言。
　　“坐三个来钟头呢，你就缩那么窄一椅子里，肩膀不要了。租的，该还了？”
　　“订的就是经济舱嘛……大家都那么坐。”
　　“我都不爱说你们俱乐部，穷疯了。”
　　“又不是飞大洋彼岸。我们本来也不是盈利性质的。”
　　“懒得跟你说话。”
　　“你不是回北京么。”
　　“我什么时候说我回北京了。”
　　“你助理……”
　　“她回北京。我不回。还好几个人在香港呢，以后在这边要做的事儿还挺多。打算设个分公司。”
　　“噢。”
　　“我觉着你还是跟着我干吧，真金白银少不了你的。你要愿意，到香港这边来，离你爸妈也近。”
　　“我挺喜欢大连的。熟悉了，生活圈子也在这边。”
　　“大连……确实也不错，商机也是可以的。也港口城市啊。不是不能干事儿。”
　　“那你干呗。”
　　“你管啊。”
　　“我不管。”
　　“你就非跟施沐晨往一起凑合。”
　　“跟他没关系。你少提他。”
　　文盛冷笑：“提一次伤心一万年是吧。”
　　“没完啦？”
　　“我没那么无聊。”
　　“我饿了。”
　　“马上就发航空餐了。”
　　“我想吃你做的鹰嘴豆泥。”
　　“明天吧。家里啥都没有，明天得去采办了。我去趟公司，下午早点儿走吧。”
　　“嗯。对虾买上，你焗的不错。”
　　“那你明儿拉个单子，把想吃的都写上。”
　　“还用我写？你心领神会去吧。”文盛拉下了眼罩。
　　“我还得问问你，你怎么知道我们航班的班次？”
　　“傻啊你，问秋秋啊！”
　　“……”
　　才启未盯着虚无的一点出神。他觉得挺怪的。文盛像长在了他家里，他却觉得也算盆观赏植物。然后他想到了那天在海滩，几乎就要贴上来的唇，文盛的相貌很模糊，只有那双唇令他印象深刻，这就不免在他脑海里，让十几岁的文盛和三十几岁的文盛交相叠映。如果那时，他吻上了他，那么后来会怎样？还会有和施沐晨的种种纠缠吗？想到这儿，他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