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chapter07②

　　文盛进门，屋里安静得出奇。换了鞋走到客厅，他看见靳少君坐在沙发上，朝他比划收声。走过去一弯腰，他发现戴凡躺在靳少君腿上睡得很沉。
　　“什么情况？”
　　靳少君轻轻挪开戴凡，拿了水杯往楼上走。
　　“我要是没记错，是你病了吧？”在空中花园坐下，文盛烧水准备煮茶。
　　“小凡前几天连着演出，早上没睡醒就让你叫起来了。”
　　“我给他打电话那会儿可都快11点了。”
　　“还不是陪你爸喝酒。”
　　“嘿，好么。你提他干嘛。”
　　“呦，你不关心他，他关心你啊。小凡可说了，昨天他陪你爸吃饭，你爸说可羡慕你了，坐享齐人之福。”
　　“哼。”文盛冷笑，他爸说这话寒碜他，靳少君借过来再来一次，“你看病了没。大夫怎么说。”
　　“没什么，急性支气管炎。”
　　“打点滴了？”
　　“没，开了药，我刚吃了。”
　　“听着没怎么咳嗽。”
　　“主要是早晚，尤其夜里四五点钟。”
　　“一会儿薛华过来，我让他带了两箱梨，是他们上礼拜采摘的，你多吃点儿。”
　　“我不爱吃梨。”
　　“这跟你爱吃不爱吃没关系，让你吃你就吃，生津润肺。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靳少君看着他，忽而笑了，“跟你爸生气啊。”
　　“我有那闲工夫儿呢。他爱说我什么说什么。”
　　“我是说，他老叫戴凡出去你生气了。”
　　“没的说了吧。还有正经没正经了。”
　　“你想聊正经的啊。”靳少君伸手拿过了烟盒。
　　“别抽了，怎么没好没歹的，都咳嗽成那样儿了。”
　　靳少君不理他，自顾自点上了烟，“那就聊点儿正经的。我不想扩大规模，我不想走低端。”
　　“谁让你走低端了。再说珠宝有低端的嘛。”
　　“我现在这样就挺好，我只接优质客户。我也听你的开了两家门店，也有相对来说量化的商品。这就够了。但我的妥协不能是一次又一次的。”
　　“这怎么能叫妥协呢？靳少君我不会害你吧？我让你把市场打开，是让你的品牌根基更稳固。你别跟我提你的客户。你的客户是什么？名流。有钱人、明星、时尚人士。他们看重的恰恰是你的品牌。同一件衣裳，三万块和三千块有什么区别？没有。唯一的区别是品牌。你别跟我说三百的，或者三十的，首先咱们不是这个档次。”
　　靳少君吐出一口烟，缓缓地说：“还有设计。”
　　“你还真别跟我谈设计。哪个大师都有设计得好的，受认可的，也都有不好的，这个不好是不受认可。我做公关我最清楚，好与不好，大众是可以摆布的。时尚经营的是什么？是品牌。品牌靠的是什么？是口碑。口碑是从哪儿来的？公关关系啊。我做了这么多奢侈品的公关关系，这里面我比你清楚得多。”
　　“那我想要更好的口碑，更好的品牌效应，当然是优质客户可以回馈我的更多。如果一个产品廉价，你觉得它的购买人群可能是高质量的么。”
　　“我还拿衣裳给你打比方。有多少人，你拉开他衣柜全都是普拉达。正常来说，一个中产阶级衣柜里会有普拉达会有阿玛尼，但肯定他的日常穿着不是这些。衣服，遮体，这是它的功能。为什么现在快销品牌受众最广。我穿一季，过时了，扔了。完了。明年再买新的。我不需要它多结实，材质多舒适，我要它有样子。一件高级成衣，它可以采用羊毛，而一件普通外套，它就可以是百分之百聚酯纤维。泰坦尼克号沉了，一只路易斯威登的包打捞上来，里面的东西都没有湿。它好在哪里？好的不是设计、样式，好的是功能。回到珠宝。一件好的珠宝一定是可以传世的，它的价值你说是工艺多呢，还是珠宝本身的价值高？赶上战乱，你是拿着金条踏实，还是拿一条碧玺项链踏实？我不是否定你，你当然，也可以说无疑是非常顶尖的珠宝设计师，可能许多年以后，你的作品不仅保值还会升值，但这个并不能给你带来利益最大化。我要让你挣钱，不是让你当个艺术家，等你死了以后你作品上拍卖会而别人，持有者，去盈利。懂吗？”
　　“我可以考虑做一个子牌，或者副牌，但Jin，它就是高端定制，每一件珠宝，我就是要它成为传世之作。”
　　“可以。你也一定能做到。我跟你谈的是赚钱的事儿，而不是你的事业。事业是重要的，一个男人，肯定要有一番作为。挣钱，也当然不能耽误，你有这个资本啊。你为什么不赚？时机已经非常成熟了。何为水到渠成？这就是了。”
　　“我又不缺钱，就算我不挣钱，你还不能养我啦？”
　　“不缺钱，不代表你不需要挣钱。再说了，你还让我养你一辈子啊？”
　　“养我一辈子怎么啦，我不值当你疼啊？”
　　“这他妈根本两码事儿。咱俩是不是聊正经的呢？”文盛伸手拿烟盒。
　　“这也是正经事儿啊，我的事业正经，我的人生也很正经。我跟你好了都不止七年了，一男一女都七年之痒了，我还不能跟你聊聊一辈子？”
　　“谁跟谁能一辈子啊？你活八十，我就得也活八十？我死了你还不活啦？不说这个，等再过个十年，十年都说多了，再过几年，你喜欢别人了，你怎么算？噢，我还得养你？也不是不行，那我要死了呢？”
　　“或者你有别人了。”靳少君说得轻描淡写，却简单直接。
　　文盛乐了，“我别人多了，碍着我跟你啦？楼下就躺着一个呢。”
　　他还是挺了解靳少君的。他那打地鼠的勾当他门儿清。爱打就去打，还省得他自己甩麻烦了呢。鱼缸里没条清道夫还了得？
　　“楼下那个我叫你养着，那是因为他就是个宠物，我是主人，他是宠物。你喜欢一条狗我还要跟狗争宠不行？但怕就怕，哪天来了个一个人，他想跟我换换位置。我当不了宠物。”
　　“你跟谁说话呢，夹枪带棒。”文盛吐出一口烟，直视着靳少君。
　　靳少君皮笑肉不笑：“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跟我说过一句半句吗？倒是麻烦一个高中同学。你还别否认，我问过薛华了。”
　　“我跟你说你能帮我什么？高中同学怎么了，我们那一帮人，哪个不是有头有脸身世过人。这时候不就是关系网使劲儿的时候。”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想管你，还是我没能耐管你？文盛你这话说得亏心吗？”
　　“你想，你也能，但我不愿意你掺和进来。你他妈是跟我装不懂事儿呢是么？那样儿的情形，你再搭进来，你想让咱俩一起垮了是吗？这么缺心少肺的话你也敢说！”
　　“呵。反正我要说的说完了。”
　　“你说什么你就说完了。”
　　“就是说完了啊，我想一辈子跟你好。”
　　“神经病。”
　　“我不想你养虎为患。狗是可以的。”
　　“那真是我高中同学。”
　　“我也没说是假的啊。但你看他是什么呢？”
　　“他是直男，有女朋友。”
　　“也许是双儿呢。这谁保得齐。再说这跟你对他的看法有什么关系？”
　　“文盛，薛华来了。”戴凡这时从行步道走了过来。
　　“你让他在书房等我。”文盛起身，“你，自己拿梨去吃。别他妈没事儿犯矫情。”
　　靳少君似笑非笑。装。你就装。这也是苦笑。他又何曾跟他装过，谁值当他装。直男。这又是冷笑。那天半夜那男人肯定哭了，为一个男人。这还是嘲笑，哭得死去活来也不是为你文盛。呵呵。那一瞬间他没回话还真以为他说的是文盛呢，细想想那喜结连理，才让他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也没松多久，一想到他跟文盛也是高中同学靳少君就不寒而栗，文盛是什么时候开始对那男人感兴趣的？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太虐。更虐的是，自己啥时候能跟文盛开花结果？怎么日子越久越没底气了呢？真怪啊。明明他跟他一起做了大半的事业，明明人前人后都以他爱人自居，明明……却还没有最开始的一句少君，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来的让他踏实。哼，也正是这么一句话，让他身陷万劫不复。
　　薛华过来是很多事要跟文盛碰碰，这人最近整一个甩手大掌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好容易逮着，那这成堆的事儿就不能放过他。您不也想想您多少产业呢，官司这点儿破事儿九牛一毛，你还能以此跟我装死不成？
　　俩人在书房待到八点多，文盛一个头有两个大，薛华来势汹汹，大有种逮着你就不能放过你的阵仗。
　　“你跟少君说什么了？”准备下去吃饭前，文盛点了支烟，把烟盒扔给了薛华。
　　“没说什么啊，他知道你出事儿了，挺担心的，我就跟他简单说了说。”
　　“那你提才启未干嘛呀。”
　　“我没提啊，他问的。”
　　“问你什么啊。”
　　“问……问他是谁，怎么一直帮你，说之前没见过他。”
　　“你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啊。你高中同学啊。你出事儿时候在他家，他可不不能睁眼瞧着。”
　　文盛皱眉，你会不会聊天儿啊？还我跟他家。靳少君能不急么。
　　“以后少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没事儿也让你说出事儿来。”
　　薛华看着文盛，有嘴说不清了。你别说靳少君怀疑文盛，他都开始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