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chapter06③

　　文盛确实愤怒到了极点，不等才启未关上门他就骂开了：“好你个土豹子，你居然敢拉黑我！你怎么敢拉黑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
　　才启未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
　　“我问你话呢，你凭什么拉黑我！你配嘛你！你以为你是谁啊！只有我拉黑你的份儿！你算什么东西！你还敢跟我玩儿这套！”
　　“你手机在你手上，”才启未往客厅走，这么站在玄关嚷嚷，声音传出去他明天就别见人了，“你可以直接删除我。”
　　才启未冷漠的模样毫无疑问是在火上浇油，文盛一把抓住了他，手上动了力气。
　　“放手。”才启未的心情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他还一肚子的火儿呢。
　　“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拉黑我。”
　　“因、为、我、想、拉、黑、你。”才启未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文盛恨不能照着鼻子给他一拳，才启未翻脸比翻书还快让他怒不可遏。他没招他没惹他，他因何要被他这么唾弃。
　　“你撒手行吗。”才启未感觉自己快被文盛把肩膀捏碎了。
　　“不、行！”
　　结果文盛还没动手，才启未跟他动手了，他毫不犹豫照着他太阳穴就给了他一拳。这也不解气，紧接着就是第二拳、第三拳。速度之快叫文盛招架不住。他一拳比一拳用力，眼睛都因愤怒而充血了。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而扭曲，甚至没有音节，更没有半个完整的字。可即便这样文盛也无法对他挥拳相向，因为是他哭了。对，没错，才启未哭了。他从没见他哭过。这么多年来，从没。无论经历什么样的坎坷波折，从没。可他把他打了，然后现在，他哭了。他一哭，他就傻了；他一哭，他心都要裂了。
　　一肚子委屈。真是一肚子委屈。才启未感觉周遭充满了恶意。它来自施沐晨，来自秦浪，来自文盛，甚至来自网络那端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人。人人都这样肆意地欺辱他，人人都举起尖刀想要扎得他千疮百孔。他明明对他们充满善意，他们却恨不能将他撕成碎片。
　　他也发现自己哭了，脸上濡湿的热泪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皮肤。他像一只受惊的豹子，窜进了丛林，只想找到藏身之地。
　　文盛是真傻了。他不知道才启未怎么了。他都顾不得脸上身上的疼，六神无主就想跟上才启未。卧室里飞出了一道黑影，哐啷一声有什么砸在了墙上。文盛回头看过去，是才启未的手机。他走过去捡起来，屏幕亮着，角上都碎了。粉碎。然而这并不妨碍他看见屏幕上的对话框。
　　“你疯……”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看到了才启未跟不知道什么人的对话。
　　才启未顺手扔了东西出去，盛怒之中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扔的是什么，等他看清文盛正拿着他的手机，他一下懵了，“不许看！你不许看！”
　　他冲过去了，他一把抢过了手机，但文盛把关键部分都看去了。
　　这一次，他总不能说这是别人的故事了。
　　“你要想笑就笑吧，你要想挖苦我就尽情挖苦。”他垂下头，无力地攥着手机。他就像赤身裸体站在别人面前，还什么脸面啊，连一点点尊严都没有了。
　　“你干嘛老是装着你不在乎。”
　　文盛伸手搂过了才启未，这样他就可以不去看那张哭得难看的脸。他很想说你长这么难看，哭起来更没法看了。可这回他倒是把真心话说了出去。他总是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搞反。果然，才启未哭得更凶了。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把坏情绪从心里掏出来怎么少得了酒精？才启未把脸洗干净，拌了个鹰嘴豆沙拉，炸了些薯条撒上一层芝士，挖了几个冰淇淋球，配上芒果布丁和面包丁，又切了些水果粒做甜品。
　　文盛冲了凉，把让土豹子哭湿的上衣扔进卫生间的洗衣筐里，换了T恤短裤。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颧骨眼眶有些肿，这都是拜那土豹子所赐。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他竟能允许他这么撒野。也或者该说那一刻他是六神无主的，看他那副模样，他一下就手足无措了。
　　出来到客厅坐下，背靠上扶手椅的靠背，他看着茶几上琳琅满目的酒瓶，意识到这是有场硬仗要打。要知道他过来前就已经喝了不少。恐怕要是没喝，他也不至于跟让枪架着似的一头闯到才启未这儿来。当然，也可能喝不喝他都会冲过来。他拉黑他，他绝对接受不了。
　　才启未端着盘子出来，把它们一样样码放到茶几上，递了叉子给文盛。
　　文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也忒风云突变了吧。前一秒你还哭得一个稀里哗啦天昏地暗，好像马上就是世界末日；下一秒你就做好了小菜摆上了酒，没事人一样端起优雅范儿？
　　不等他说话，才启未回了厨房，不一会儿拿了个冰袋出来，递给了他。
　　他接过来敷上，臊眉耷眼地开口：“天亮我得问问姜律师，你把我打一顿，得负什么法律责任。我估摸刑拘十五天起步，还得判你个一年半载。”
　　才启未倒了两杯酒，“那我也得问问他，你私闯民宅怎么算。”
　　“你丫给我开的门儿好么。”
　　“那你就是主动送上门挨打呗。”
　　“你大爷才启未！”
　　才启未喝了口酒，懒得跟他拌嘴。
　　“章鱼啊？”文盛也不想跟他打嘴仗，用叉子叉沙拉。来了一口，味道真不错，“酱不错。”
　　“嗯，用鹰嘴豆泥做的。”
　　酒，下酒菜，恶棍。全齐。才启未看着文盛津津有味地品尝，心想，算便宜你了。这本来是他准备好打算做给柳未然的。人家约他去工作室捏花盆，他总不好空手上门。
　　“就厨艺而言，你还是小有点儿天赋的。”文盛拿过了酒杯。
　　“承蒙您赏识。”
　　多奇怪呀，才启未想，刚刚那一通发泄倒叫他此刻好受了些。
　　“以前我曾经想开个餐馆。”才启未点了支烟，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
　　“真的假的。”文盛靠在扶手椅里，摘下手钏在手里盘。
　　“真的。我还考取了西餐厨师执照。”
　　“那你怎么没开啊。”
　　“我妈说我有病。”
　　文盛乐了，“是有病，想起一出儿是一出儿。”
　　“嗯，有病。”才启未附和，“恐怕还病得不轻。”
　　“喝吧。”文盛举举杯，他从来不会安慰人，就算他知道才启未心结难解，他也说不出个什么，那就陪他喝呗。不说话总比说难听话来的好，这他还是知道的。
　　才启未也不说话了。说什么呢。并没什么想说的。说什么也是徒增悲凉。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唯独喝酒还有默契，谁的酒杯空了对方就会替他满上。地上的酒瓶依次排开，竟天光大亮了。他们都不困，但他们都有点儿醉。文盛这时说，土豹子，我都替你不值。才启未说，值或者不值，这么些年不也都过去了吗。文盛说：他还真和那小婊子成啦。才启未说：可不是么。然后他们又没话了。良久，才启未起身，说换个衣服去上班，文盛白了他一眼，点了支烟没搭理他。
　　他还真是个包子。文盛想。人家也没算说错了他。
　　不曾想这衣服一换竟成了个遥遥无期。才启未一直没出来，文盛进去了，看见那人趴在床上竟睡着了。他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他确实想不到，他的结局会是这样的。太操蛋了，施沐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