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chapter05③

　　才启未一直打不通施沐晨的电话，始终就是一个关机。这两天比文盛折进去时候他睡的还差。想不管，但谁他能不管呢？
　　一大早他就去了母公司。还是那么一片欣欣向荣。前台小姐说施沐晨休假呢。才启未这叫一个烦。你休假你手机也休假是怎么地？
　　和前台小姐说话的工夫儿，彭勃进来了，见着他一脸惊讶：“启未？你怎么过来了？”
　　“有点儿事儿。”
　　“找沐晨？”
　　“嗯。”
　　“来吧，到我办公室来。”
　　彭勃的办公室真称不上整齐，看得出来，施沐晨不在，他事儿可堆了不少。他让他坐，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下，“沐晨跟秦浪出国了。你是有什么急事儿？我能办不？”
　　“出国？”
　　“是啊。走了挺久了。不是跟秦浪要登记嘛，他姐姐跟美国，这不全家人都去了。”
　　才启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施沐晨又跟秦浪好上他不吃惊，他知道施沐晨的不依不饶，他也知道秦浪的欲拒还迎，他起根儿上可能也没打算跟施沐晨分，他是存着心要跟文盛较劲。可……登记？才启未一时接受不了。他知道施沐晨的性格，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他真是很认真的一个人。是自己猜忌没自信不想误入歧途才导致两人一拍二散。但，但，但……就这样草率跟秦浪定了？尤其在才启未知道了秦浪是怎样一个人的时候，他真的接受不了。是，人无完人；是，谁都会犯错；是，这把年纪想安定下来没错……什么合理在才启未看来都不合理，因为他知道，他根本接受不了，接受不了施沐晨最终跟别人修成了正果。他施沐晨可以一辈子周游花丛，他施沐晨也可以找个女人生个孩子，但他施沐晨跟一个男人定下来，才启未感觉自己输到一败涂地。他都能想到，自此之后，在那个男人心里，他再也没有一席之地了。这让他几近崩溃。他可以离开他，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落入别人的怀抱。
　　彭勃见才启未忽然不说话了，感到纳闷，再一看他铁青的脸色，忽而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干了！才启未以前跟施沐晨好过！这对他可算不上什么好消息。神经粗的像六环，熊鑫半点儿没冤了他。
　　“那什么……”彭勃干巴巴地笑着，“你喝点儿什么。”
　　“他手机关机了，我有急事儿找他。”才启未的手心儿里都是汗，冷气再足，也没丝毫用处，他心里烧得慌。
　　“那……那我把他临时联络方式给你。”瞧着才启未那脸色，彭勃感觉施沐晨的休假不大重要了，他还是被打扰吧，他要不被打扰，自己估摸得好不着。才启未挺倔的，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关系谈不上多近，但好歹了解彼此。施沐晨是肯定好不着了，打原先他就被才启未治得一愣一愣的……
　　“谢了。”
　　“你就跟我办公室打吧，国际长途还是固话稳定些。”
　　见才启未没动，彭勃斟酌了一下问：“是不是我在不方便？”
　　“倒也没有。”才启未深呼吸了一口，他忽然就不想跟施沐晨说话了。心情糟透了。这些天他觉得自己过得像坐过山车，高高低低，全是惊悚。累极了。从文盛告诉他施沐晨还在追求自己时就跟秦浪纠缠不清，到彭勃跟他说他跟秦浪登记结婚，他深觉自己就像个不好笑的冷笑话。施沐晨把他害惨了。真是害惨了。两人的关系看似自己占上风，实则却一直是自己围着他打转。他可以抽身而退，自己却退无可退。原来，当他还在原地踏步时，他已走出了那么远。
　　“喂？”
　　电话那端传来了再熟悉不过的男声。是啊，他何曾对他陌生过呢。真可悲啊。他打死不愿意承认，这么多年，无论他在与不在，他都还在他心里。他曾嘲讽文盛喜欢施沐晨喜欢得可怜又可悲，这话如今送给他自己正合适。
　　“沐晨。”才启未强压着情绪。
　　“启未？”电话那端的施沐晨听上去挺惊讶。可不是要惊讶嘛，搂着新欢哪里还想得起旧爱。呵。
　　“方便把电话转给秦浪吗？我知道他跟你在一起。”他决定单刀直入，能跟他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事到如今，他心平气和跟他说话太难。反正是为着文盛的事儿，也或者说，为着秦浪，他就是不愿承认为着他。这个混蛋王八蛋。
　　“你……这是？”施沐晨明显压低了声音。
　　“转给他可以吗？”
　　“方便透露给我原因吗？”
　　他都能想见施沐晨莫名其妙的模样。他肯定眉头收拢，嘴角松弛，他搞不清状况时都是这幅表情。
　　“我知道你们在度假，但我确实有事找他。”
　　“什么事儿？”
　　“沐晨。”
　　“启未你这样让我有点儿……彭勃告诉的你电话是吧？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度假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
　　“沐晨，把电话转给他。我知道我令你不快了，但我不是无理取闹。”
　　“那你说，我听听。”
　　“沐晨你别这样。”
　　相比声音上的平静如水，才启未的心里可谓波涛汹涌。幸而彭勃就坐在不远处，否则他真怕自己要歇斯底里起来。他是个挺能装的主儿，但面对这个男人，他老是一败涂地，什么也掩饰不好。那边捂上了听筒，才启未猜想着施沐晨此刻一定正用温柔的声调唤秦浪的名字，这真让他心如刀割。
　　半晌，那边再度传来的仍是熟悉的话语声，“说吧。他买烟去了。”
　　才启未强压着不悦，低声说：“沐晨，我有话跟他说，不是跟你说。”
　　“不好意思，我就想听听你不想让我听见的话是什么。”
　　“你干嘛这样逼我？”
　　“那你干嘛这么想瞒着我？”
　　“沐晨！”
　　“启未，你说吧，我了解你。你不想让我知道，肯定是我知道了准着急不痛快，但你这样不告诉我，我只会更急。这话说出来有点儿操蛋，但事关秦浪，我就是特别在乎。”
　　“你少自作多情，你对他上心是你的事！”
　　不能爆发，不能爆发，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好好好，咱俩别又掰扯起来，你说吧，别跑题了。”
　　“你让我怎么说啊！”
　　“你想跟秦浪说什么，就跟我说什么。”
　　“你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喜欢保护别人，承担一切，但他已经不再属于他了，他的温柔也不再是面对自己的。
　　“你快说吧，一会儿他都回来了。”
　　才启未沉默了一会儿，“秦浪之前去到文盛那边……”
　　“你等一下儿。”才听第一句他就打断了他，“跟文盛有关？秦浪跟文盛？这里面儿又有你什么事儿？”他的声调是不自觉上去的。透着凶狠。
　　“你要想听我说，就听我把话说完。”才启未也不客气了，声音没了平静。你至于嘛你，事关秦浪你在乎你就能这么朝我叫嚷？你动气我就该受气？真挺刺伤人的，虽然他一早知道秦浪出现后施沐晨待自己已不似往昔，但这样直面事实，还是冲击到了他。现实如此冷酷，叫记忆无处安放。
　　“你说。一口气说完，我不打断你。”
　　才启未烦了，只想尽快结束这通电话，他后悔了，后悔自己鸡婆！
　　“秦浪当时在他投资的一家广告公司干，期间有过一个客户，叫李子琪。经由秦浪，文盛投资了李子琪的一间公司，说是做化妆品的。但这家公司并不是实际运营的公司，现在不仅人去楼空，文盛也莫名其妙的被冠上了法人资格，这跟当初他投资的时候所谈的、所签署的合同均不一样。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家公司四处融资，金额过千万，这还仅仅是冰山一角，与它形成连带担保的公司有若干家，且每一家都是这样的诈欺公司。涉案金额之巨大……已经是立案了，但你我都知道文盛的脾气，这件事他绝不会交给警察处理。”
　　施沐晨的冷笑，叫他觉得陌生：“是警察也没法处理吧？他现在完全就是嫌疑人啊。最终指向的诈欺公司，法人是他。再说了，你说这一切是经由秦浪，难道是秦浪摁着他让他签字的？还是诱骗了他？有凭有据吗？有凭有据怎么警察不来？”
　　“沐晨我知道文盛让你特别恼火……”赶紧说吧，说清楚，早说清楚早挂电话。他不想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丝狼狈。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内心一丝的波动。是他自己说的，回不去了，再也不是那时的彼此了。什么回不去呢？他有哪一时哪一刻忘记过这个男人呢？他只是没勇气走一条特立独行的路。他不敢，他也没自信，他更加不想让自己万劫不复。事到如今，看来他对了，肯定是对了，如果他义无反顾走上这条路，那么当施沐晨抽身而退，他一定会发疯。文盛说的对啊，你找面镜子看看自己，呵，你凭什么能得到这个男人？既然注定会失去，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你让我疼，我一定更早让你疼。
　　“我现在更恼火了！文盛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知道的这些事儿？”
　　“还是等秦浪回来我跟他说吧，我根本就没想跟你说这些。”才启未说到这儿忽然顿住了，“沐晨，你是不是一早知道？”
　　“你什么意思？”那边开始咄咄逼人起来。
　　“你不让秦浪听电话，刚才又说那番话。”
　　“才启未！你打这通电话要干什么？找秦浪又想说什么？你倒是站在文盛的立场上啊，你们什么时候又走这么近了？”
　　“施沐晨！你良心叫狗叼走了吧！你简直没心没肺！我为什么打这通电话？你脑子里现在都是浆糊嘛！还是精液！你要是就这么跟秦浪建立婚姻关系，你也会被卷进这件事情里来！你如果跟他建立联名账户，连你的财产都会被冻结！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跟你说什么！”
　　“哈！彭勃连这个也告诉你了？你还知道我要结婚啊！既然知道还打电话来说这些让人糟心的！才启未我告诉你，十几年前我留不住你，是我的问题；我现在这个年纪，我爱一个人，我就不会放他走。秦浪有很多问题，我承认，但他的问题我愿意来解决，我再也不会沉默不语。文盛敢碰秦浪一下，我就剁了他的手指头！他想立案想打官司我也奉陪到底，我名下的财产都可以被冻结，我不在乎。把我的财政收支查个底儿朝天我都不在乎，我要是能被查着，我也不是施沐晨！”
　　“好，你自便，你无所不能。言尽于此！”
　　才启未几乎是用全力将听筒放回原位，要不是质量结实，那电话肯定是要裂开的。他气急了。这通电话打下来，果不其然，谁也没理智可言了。他们吵过数不清的架，但施沐晨一次也没用这种态度对待过他。那厌烦简直能杀死他。
　　彭勃的文件早就批不下去了，他虽然听不见施沐晨说什么，但才启未说的足够他懂了。气急败坏。眼前的男人可用这四个字形容，电话另一头的挚友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秦浪那弯扭性格果然整出了大事儿。你要让彭勃决定，他一定替施沐晨选才启未，他俩打归打，但也就是那么些个情侣间的破事儿，秦浪不一样，秦浪是真具有毁灭性，他真能把施沐晨给毁了，或许该说，已经毁了。彭勃以前真不知道，要说为爱发疯，施沐晨竟能打败自己……
　　他起身倒了杯冰水，走过去递给了撑着桌面的才启未：“你先消消气儿。我也都听见了，我劝劝他。”
　　才启未接过了纸杯。
　　“你也别太替他担心，还有我呢，我能眼看着他往火坑里跳我不拉他吗？真别上火了，大热天儿的。”
　　“我该说的我也说了，我能做的我也做了。”才启未放下了纸杯，“你忙吧，我回大连。”
　　“启未。”彭勃见才启未要离开，看着那副背影，那失落叫他无法视而不见，弄得他倒挺心酸，“我让秘书给你订票吧。”却最终也说不出什么，他本来嘴就笨，感情的事儿又没啥好经验，怕说啥也不中听。他能感觉到才启未在乎施沐晨，那在乎并非一个普通朋友的在乎。可当初是他把沐晨甩了，弄得施沐晨各种作妖。他还真看不懂他俩了。其实从施沐晨给他开间公司他就不懂了。你要真就放不下，你死缠着他呗，他又不是没跟你好过。这会儿他又闹不懂才启未了，你要也放不下，你何苦非要离开他？你们十五六你们不懂事儿，怎么三十好几还这么别扭啊？非要到一拍两散才痛快是怎么地？现如今也真是一拍两散了。彭勃别的不知道，他就知道施沐晨是铁了心要跟秦浪好了。
　　“不了。不年不节的，机场随时出票。”
　　“那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我没事儿。你看你。”
　　那硬挤出来的笑害彭勃无法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