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chapter04④

　　晚饭文兴做东，为正式表达谢意，排场搞得甚是大。席间姜律师跟他们谈起案子，说这才是一个开始，现在保释是保释出来了，这可不算完，下一步要彻底洗脱嫌疑，让检察官起诉不成。文盛说，不，不是起诉不成，我得让陷害我那人进去。才启未五味杂陈，他知道，以文盛的性格，他一翻身绝对不会让秦浪好的成。秦浪好不成，施沐晨也好不了。
　　桌上菜色繁多，大家推杯换盏，席间觥筹交错。才启未注意到文盛并不怎么吃东西，推测他胃可能不舒服。不舒服酒他可不推辞，照来不误。才启未叫了锅海鲜粥，盛出来给他晾上，温度差不多递给他，他也不说什么，他盛他就喝，别的更是再不碰一筷子。
　　姜律师忙，吃过饭就匆匆离开了，才启未送他出来，又是盛情感谢，姜项禹说你快别这么客气，大家都是朋友，谁还没有个落难的时候。并叮嘱他别再着急，这都有眉目了，咱们争取顺顺利利结案不上法庭，这才是皆大欢喜啊。才启未心想，谁说不是呢，可文盛也得干啊，他绝对会咬死秦浪不放。这秦浪当真是闯下了大祸。现如今文盛人是出来了，东方绿舟给查封了，蓝森也因为信用危机垮得不成样子。损失无法估量。那天薛华还嘬牙花子呢，这一大堆烂摊子真是不好收拾。你瞧瞧那些报道吧，简直不给人活路了。他想过给施沐晨打电话，想求他拜托他父亲控制控制舆论，然而他打不出去，他知道这电话一旦打出去，搞不好施沐晨能跟他翻车。他们俩，现在当真是针尖对麦芒。他还能怎么样，只能尽量去抵挡这公关危机，尽量去发布不同的舆论，尽量不让一切盖棺定论。然而，收效肯定微乎其微，蓝森手里的重要公关项目损失了一半都不止。更别提树倒猢狲散了，人才流失也是肯定的，只能是能留多少留多少了。
　　“你这么老半天干嘛去了？拉屎啊？”文盛见才启未回到包房，喝着粥嘴也不嫌说得恶心。
　　“你那破嘴！”文兴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都吃完了，我又没碍着你。”
　　“要不要给你叫点儿面点？”才启未坐下，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我还跟你说，”文盛放下碗筷，拿过毛巾擦手，“别打着自己当好人。这事儿跟我这儿，你自己掂量掂量。”
　　啪啦。文兴放下茶杯的声音格外刺耳。坐在一旁的薛华不禁危襟正坐，他知道，文兴发火了。能不火儿嘛？这火儿憋着没好发作罢了，给文盛留着脸呢。这下儿好了，也没外人了，文盛可捅了马蜂窝了。
　　才启未不是瞎子，才启未也不是聋子，才启未也不可能读不出人脸色，眼看文兴要发作，他赶紧灭火：“哥。”
　　结果文兴不等才启未说话，咆哮而出：“启未你别帮他说话，他这是欠收拾了他！”那气势，犹如猛虎下山，“文盛我还告诉你，你要再敢生事，你信不信我把你关起来！你丢人不丢人！老大不小的，你玩儿男人玩儿出这么大事儿来，你是有脸没脸你！你愿意跟男的掺和我没管过你吧，我说过半个字儿吗？你爱怎么过你怎么过，我不管你我也管不了你，但是，你把你自己玩儿进去，你给我玩儿出这么大事儿丢这么大人，我今天还就得管管你！”
　　兄弟俩这脾气是如出一辙，文兴兜头给了文盛一巴掌，那掌??力度，要不是文盛受着，换别人牙非掉下来不可。
　　“当初是你吧？把靳少君弄进晶彩，我花了多少精力栽培他，砸了多少钱捧他？也是你吧，又给他撑腰让他自立门户！这我没说错吧？还是你吧，唱昆曲那个戴凡，爸捧他场子，提携他，让他当个角儿，你倒好啊，把人家弄到你床上去，这又该怎么算？你是跟全家结了仇儿嘛你！你结仇你行，家里人不跟你置气，跟你生气都折寿！可你怎么还折腾不够了你，你非得往死里作你是不是！”
　　薛华颜色难看极了，兴哥这不等于给他卖了嘛……他是不想给文盛参本子的，问题事儿到裉节上，也得能让他不说啊……
　　“你说说这次的事儿！人都差点儿折进去！你那公司还干的下去嘛你！你瞧瞧你都成了个啥了你！”
　　“我干不下去我不干，我不干我能上街要饭去？我不干我就得找你们要钱了我？我钱多的是，蓝森垮了我都无所谓，我还能一棵树上吊死了我？我差钱啊我？文兴你也太寒碜人了你！你了不起啊？除了守着老爷子那摊事儿，你干出什么来了？”
　　“文盛！”才启未拉文盛的胳膊，他这不是捅马蜂窝没够嘛他？
　　“好！你行！你能个儿！我真他妈多余管你！”
　　文兴拍案离席，文盛不为所动，才启未推了他一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啊你！还真好赖不分了！”
　　他起身要去追文兴，胳膊却一把被文盛拉住了，“你给我坐下。”
　　“你才给我坐好了！”才启未说着看向薛华，“薛华你这几天也累够呛，你回去吧，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薛华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马上顺坡下，“那文总我先回去了，明天等您联系我。”
　　文盛不说话，才启未推着薛华出了包房。
　　文兴的车倒出停车场，才启未才赶上他，文兴见他过来，拉了手刹。才启未开门上车，文兴把车倒回了停车位。
　　“哥，你别往心里去，文盛您还不知道吗？他自己窝火，又不愿意认错，这才口不择言。”
　　“就因为我知道，我才跟他发火。他几岁了他？他不能一直这么无法无天下去啊！我们可以惯着他，但不可能全天下的人都惯着他，他这个脾气他不改，迟早有一天他自己承担恶果。启未你说是不是？”
　　“是。”才启未叹了口气。
　　“启未，我比他大十四岁，我肯定走他前面，他想没想过以后我没了，谁管他？”
　　“哥，他敬您，他知道您宠他，他出事儿他第一个让我找您。他是混蛋，这话我说得不过分。他确实混蛋，但他不是坏人，说他被惯坏了也好，说他脾气各色也罢，他不坏，他不坏他就能改。这次的事儿也是个教训，他害怕了，他嘴上不承认自己错了，他心里他自己清楚。”
　　“启未啊，亏得你还愿意搭理他。你说说他，从小到大，他……”
　　才启未好生安慰了文兴一通，让他别跟文盛一般见识，跟他保证文盛肯定会吸取教训，文兴这才顺顺气。送他离开，才启未没直接回去，而是打车去了最近的药房。也是活见鬼了，怎么文盛老害他满北京城找药房呢？上回也是，跟施沐晨打架，施沐晨泼了他一脸酒，他找了好几家药房买洗眼液。
　　买了维生素E乳膏，达喜，以及冰袋，才启未回到酒店宴会厅，服务小姐说包房已经收了。他回了房间，文大少爷正坐在露台上抽烟。他走过去，将提袋放在方几上，文盛看过来，伸手扒拉了扒拉，“也不知道带盒儿烟，真是跟班儿都做不好。”
　　“你抽的是什么呀？”
　　“你这破烟，连点儿劲儿都没有！”
　　“不好抽你别抽。”才启未说着拿过了他叼着的烟，直接碾灭在烟灰缸里。
　　“土豹子你欠揍吧！”
　　“也不是谁挨揍了。”才启未起身，进屋把冰袋扔进了冰箱，拎着冰桶去卫生间，拿毛巾裹好冰块，做了个简易冰敷的毛巾包，又顺手倒了杯水。
　　“这个摁脸上，然后把药吃了。”
　　把水杯递给文盛，他拆了达喜的盒子，捏出一片大白片递给他，“先嚼后咽。那不是直接吞的。”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文盛小声嘟囔着，药倒是老老实实听话吃了。
　　才启未看着文盛，那半张脸果真肿起来了，兴哥着实没手软。
　　“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我吃的都是啥，简直都不是人吃的。”文盛喝了水，把水杯放在了方几上。
　　“一会儿胃就不疼了。明天再观察看看，还不舒服就上医院。”
　　“还有那破炕，我看狗都不睡。”
　　“又不是让你度假去了。”
　　“你还有点儿同情心吗？”
　　“你缓会儿，晚些我送你回家，你好好休息休息。”
　　“不回去了，就在你这儿了，累。”
　　“也行吧。那你冲个澡，出来我把维生素E给你涂上。”
　　“你是不是也烦了我了？”
　　“我十八年前就烦了你了。”
　　“那你干嘛还理我。”
　　“也没别的小朋友跟你玩儿啊。”
　　“去你大爷的才启未。”
　　才启未笑了。
　　“真他妈丧啊。”
　　“今晚就别提这事儿了。”
　　“也好。那咱俩干点儿啥？这还不到九点呢。”
　　“你看电影吗？”从他们坐的位置，刚好能看见Imax影院巨大的霓虹招牌。
　　“这个提议不错。”
　　两人去看了场电影，回来冲了凉，才启未给文盛把背涂了一遍。文盛趴着就睡着了，看上去确实累极了。才启未靠在床头，对面的卫星电视播着国际新闻，扭脸看看身边的蠢货，他睡着了可比醒着可爱多了。
　　文盛翻了个身，侧躺在枕头上，紧挨着才启未，这一觉睡得又深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