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chapter02③

　　小潘给卡在棚里出不去了，采摘了西红柿回来，谭姐他们正为明天的一个婚礼忙活。结婚的新人是一对花友，会场的布置选了多肉主题。从手捧花到台面装饰一直到婚庆纪念品，一水儿的肉。几位干得热火朝天，他把豆豆发给他们了，这他还能帮帮忙，回来和泥垒砖可就不够拖后腿的了。这不他决定孤身跟才启未并肩作战，谁知走到这儿，给定住了。这俩人也忒……哎呦那个暧昧啊，让他这个货真价实的Gay都脸红。
　　直到俩人点了烟站身来，小潘才从棚里出来。
　　“哎呦，可算见着活人了，我还以为都被外星人绑架去了。”才启未看见小潘，笑着打招呼。
　　“这不才采摘回来嘛。小西红柿老鲜灵了。你们去前面吃啊。”
　　“豆豆跟东子呢？”才启未丢了烟盒给小潘。
　　“豆豆我让他帮谭姐插花呢，不有个多肉婚礼嘛。东哥接春天去了。”
　　“还没完？”
　　“又追加了，兵荒马乱的。咱俩干起来啊，还有两垛子。”
　　“我都干完一个了。”
　　“壮士！”
　　“诶，你去跟谭姐他们插花吧，我跟小潘把最后一点儿收尾。”
　　“我哪儿会啊。”
　　“不会才学啊，好玩儿。去吧去吧，我干完咱们就走。”
　　“走哪儿啊，”小潘点上烟把烟盒递还给才启未，“谭姐都炖上肉了，晚上一起吃饭。”
　　“哎我们不了。”才启未把烟盒扔进了围裙里，“你去帮谭姐他们吧，就最头喽那个棚，我完事儿过去找你。小潘咱俩走。”
　　把文盛发走，才启未跟小潘回去继续砌垛子。
　　天阴的更厉害了，才启未想该不会下雨吧，天气预报也没报啊。正这么想着，起风了。
　　“这是要下雨啊。”另一端的小潘说。
　　“也没报啊。”才启未拿出手机，说嘴打嘴，通知栏里天气预报弹出台风预警。打开详细一看，是受台风北上影响，大连大部分地区有暴雨。真挺突然的。万幸文大少爷已飞抵，这要是赶上台风返航，他都能想出他破口大骂的神情，“报了，这天气预报，哪儿是预报啊，实时报差不多，受台风北上影响，大连多地发布了台风预警。”
　　“嘿，说来就来。”
　　“可不是么。”
　　“你俩一会儿真别走了，吃了晚饭再说吧，我看这雨说话就得下来。”
　　才启未歪了歪头，说好给文大少爷做鸭子了……尤其，他跟他的朋友们也不是那么熟，怕是他会不高兴吧？
　　“启未，我记得你上次说，你跟文盛是高中同学？”小潘一边干活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跟才启未闲聊。
　　“对。”
　　“你高中是跟北京上的？”
　　“嗯。”
　　“哦，没听你说起过。”
　　“就高中三年在北京，大学不就来大连了。”
　　“我记得你从小打冰球？”
　　“是啊。我爸工作关系，我六岁就去了黑龙江，我跟我妈在哈尔滨，我爸在大庆。冰球就是那时候开始接触的。”
　　“哦哦。难得到北京还有场地打。文盛是你队友？”
　　“不是。他踢足球。”才启未忽而觉得小潘问的有点细，“怎么了吗？”
　　“噢噢，没，看你们感情挺好的。”
　　“是，上学时候很铁。那会儿大家都挺照顾我。念的私立学校，都是富家子弟。我这平头老百姓不好混啊，哈哈。”
　　小潘也跟着笑，确实问得有点儿多，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了。但耐不住好奇嘛。才启未挺成迷的。这个成迷不是说他遮遮掩掩，相反，他很坦荡，对朋友也是那种两肋插刀的。是说他个人生活。工作挺好，人缘不错，按理说也不该没对象。实际上，他还真不缺对象，就是没一个谈出来结果的。这会儿又忽而冒出个高中同学，大老远没事儿老从北京飞来找他……小潘是Gay，所以这种事他懂他也看得出来，那男的喜欢才启未。他是看不出才启未的态度。暧昧都过头了，可他又是个直男。八卦。豆豆就老说他八卦。可哪个Gay不八卦啊？他五大三粗他就不许八卦啦？

　　文盛在插花上确实有天赋。在豆豆还在对付一个白瓷盆一颗肉的婚礼伴手礼时，文盛已经经过谭琳的肯定开始做台面装饰拼盘了。要搁别的事儿，文大少爷才不会动手帮忙，他就不是这性格，偏巧是花草，他喜欢，喜欢看喜欢学，谭琳又特别会夸人，越夸越好奴役他……
　　雨越下越大，向东接女儿回来后开始跟谭琳俩人指挥伙计收棚。婚礼用花的准备还是如火如荼，大伙儿手下都不松懈。才启未过来的时候，文盛身边的箱子里已经有大片的成品。
　　“哎呦~挺好看。”才启未搬了个马扎跟文盛身边坐下。
　　“你别碍着我！”文盛小声嘟囔。
　　“好好好，那我去看看我能干点儿什么。”才启未说着要起身。
　　“你给我坐下，你就不能歇会儿啊。”
　　“我不累。”
　　“坐着。”
　　“启未，你帮我弄下签到台的大拼盘吧！我这儿忙不过来了。”谭琳披着雨披冲进来，“花小姐，你负责点数装箱。差不多你跟鹏子就走吧，我看这雨现在小点儿了。让鹏子现在就叫车，再晚下大了你们不好走了。”
　　谭琳说完又冲出去了，花小姐跟鹏子开始清点，手上麻利，一个记录一个装箱。兵荒马乱一通，统计出战果还可以，所剩无几。俩人开始组织另外几个同事一起等车下班。
　　大棚里安静了下来。就剩下小潘豆豆以及才启未跟文盛。大棚地势高，修建时又采取了斜坡倒流，倒是没什么异样，潲雨被棚膜阻隔在外，除了闷热，和呼呼作响的风声，没啥灾害。
　　文盛把最后三个桌面摆盘做好，起身去看才启未，他拿个大盆还在插。让文盛惊讶的是，他怎么可以拼的这么密实！颜色也搭配得好，虽然密集却没有凌乱的感觉。
　　“诶，你怎么弄的，我怎么拼不了这么密实？”他凑过去，坐到木桌后面，才启未的身边。
　　“种的多了呀。你已经很棒啦，我刚看你拼的，留白特别有特点。我喜欢。”
　　“可我喜欢你这样儿的。”
　　“唉咳，我这个就是好看，养大了就得分盆。一般都是摆着看不打算往活了养的要这种。”
　　文盛看着才启未，才启未停下手，从桌子底下拿了个小花盆出来，填了土，接着选了几株肉肉，三下五除二做了个小拼盘又放了个小摆件，随手递给了文盛，“喏。你带回去放在阳光充足的地方，当然夏天别暴晒，要遮阳，一个月浸盆一次。长大了我再帮你分株。”
　　“我是问你怎么种的。”文盛接过去，小小的更可爱了。
　　“我种你看不就好了。”
　　才启未笑得爽朗，这是文盛最喜欢从他脸上看到的表情。
　　雨果然如同谭琳所预料的，最终摧枯拉朽起来。鹏子他们走后不久，像是停了一会儿，继而就是狂风大作暴雨来袭。才启未跟文盛确实走不了了，这种天气根本就不可能开车。谭琳说就没打着你们走，又不是没地儿住，何苦非要雨天赶路，这雨一下肯定是一宿。才启未倒是没什么，明天也没啥非去不可的工作安排，他也经常会留宿东子这里，反正回家也是自己一个，有时喝了酒或者干活儿累了，就跟他们这儿住下了。小潘跟豆豆也说无妨，小潘是做地产项目的业务经理，本就没个准确时间上班下班，豆豆在cosplay俱乐部打工，明天刚好是下午班儿。这么一来，谭姐还是按计划张罗晚上做饭给他们吃以兹致谢，吃了饭留宿也算服务一条龙。文盛没说什么，才启未觉得他可能不大乐意，私下问他会不会觉得无聊，文盛说挺好的，你朋友人都不错。才启未看着文盛想，他其实是个挺受欢迎的人，也很容易跟朋友打成一片，为什么却跟老朋友们形同陌路了呢？他想不明白。上次大家聚会，才启未感觉得出来，他们跟文盛都远了。

　　晚饭谭琳亲自下厨，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很多还是下午就开始准备的，可谓尽心尽力。摆盘上桌都是才启未负责，桌品没得挑不说，单说盘边装饰都是赏心悦目，也不过就是随手取材，一点薄荷一点迷迭香，或是一丛草花一剪枝条，往花泥里一插，小瓷瓶里一放，啧啧，要不是屋子简陋点儿，文盛觉得这桌饭像是五星酒店的宴会厅里开席的。
　　向东一家三口，再加上小潘跟豆豆，以及才启未跟文盛，一桌人坐的紧凑，稍显有些紧，没辙嘛，谁让大块头居多。挤归挤，饭还是吃得有条不紊。也没外人，没有硬劝酒的，都是自己喝，往舒服里喝。文盛挺喜欢才启未的朋友们，都是实在人。他身边儿，少的正是实在人。看看他身边儿这些人，小傍尖儿，那是为利而来，利尽而散；狐朋狗友，呵，空虚了凑在一起解闷儿罢了。你要问他怎么就这样了呢，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确实不是一个容易敞开心扉的人，但他也并非刻意让自己身处这样的境地。可能就是自然而然吧，他出生长大的家庭，他历来接触的阶层，让他学不会掏心窝子。上学时候也是嘛，别看一圈朋友，能交心的，最终也没有一个。也许施沐晨和才启未曾经是，可惜，当他们发展成那种关系，实际上，他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他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
　　饭后谭琳切了西瓜，端上来一桌人围在一起边吃边聊，春天吃完就回屋了，剩下大人们聊着她不感兴趣的话题。这不感兴趣的话题也就是家长里短，谭琳发愁春天该上个什么高中，说她成绩平平怕是得先存下赞助费；向东念叨买卖蒸蒸日上，合计着三年计划，想尽快跟市里买套房，惦记以后闺女就跟本地念大学，最好招个上门女婿；小潘让猎头公司挖得心烦，既想往着功成名就去，又不耻忘恩负义背弃旧主儿；豆豆抱着PSP跟游戏较劲，显然这些话题他也不怎么感兴趣。才启未是个忠实的聆听者，该发言发言，该叹气叹气，不曾想还是被炮火瞄准，向东两口子愁完自己个儿开始愁他。
　　“哎启未你还得再找啊，你再是不结婚，你都没啥可挑的了，再过几年，说不上小姑娘得说离异的了，你还等着喜当爹不行啊！”谭琳摸过烟盒，点了根烟，“要不我给你说说春天他们班主任？我看那女孩不错，岁数是大点儿，29了，但人长的好看，也是本地的，听说是家里管得严，光傻念书给耽搁的。我安排你们见见？”
　　“你快别胡咧咧了。”向东把烟灰缸推给她，“春天班主任能是启未喜欢的类型嘛，你也不是没见过之前那几个，各个都是小白领儿，又干练又拿事儿。”
　　“那不是也没成嘛！启未就成天忙工作，再找个事业型，我看是成不了，谁也不将就！就找个相夫教子的，赶紧生个大胖小子。老师多好啊，一年俩寒暑假。”谭琳说着看向文盛，“你说是不是，你这老同学你知道，找个温柔贤惠的是不是合适。”
　　这梗抛到文盛这儿，闹得他挺尴尬，一来温柔贤惠是啥他压根儿不知道，二来才启未喜欢什么样儿的……他就知道他喜欢施沐晨那样儿的。他倒是知道才启未有过几个女朋友，但你问他才启未该找个啥样的女朋友，他不关心也不想关心。
　　小潘瞧出文盛那一脸绿了，解围道：“文盛也没结婚呢吧？”这里面当然也着那颗八卦之心。
　　“啊，没有。”文盛伸手摸烟盒。
　　“唉你们这……”谭琳叹气，她忍不住想说你们怎么多大年纪不干多大年纪该干的事儿呢，但话到嘴边儿搂住了，“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就你热心，”向东又拿了一块瓜，“你倒没想给小潘也说一个。我们也是青年俊杰啊。”
　　“我呸！”谭琳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不是埋汰她么。谁不知道小潘的情况啊。更何况你还当着豆豆的面儿。
　　豆豆头也没抬，插话：“要不姐，你也给我说一个吧。”
　　一桌人乐了。小潘继续八卦，“文盛做什么的？工作忙吗？”
　　“不忙。瞎混。”
　　才启未这时候把切成小块的西瓜推到了文盛面前，从他不下手他就知道，他嫌啃西瓜弄得手黏黏的不舒服。
　　豆豆这时又冷不丁冒出一句：“哥哥是做珠宝的吧。”
　　“哦？为什么这么说？”文盛有点儿意外。
　　“你戴的那块表都还没上市。”
　　“你还懂这个呢。”小潘揉了揉身边人的脑袋。
　　“我不懂，但小优头两天还指着杂志说好看，想存钱买给她男人当七夕礼物。那上面写着即将发售，可我第一次见哥哥，哥哥就戴着了。”
　　“你就不会看岔了？”小潘最喜欢逗豆豆。
　　“不会。那个设计师的脸很醒目，刚好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我看得很细。他喜爱碧玺，很多个系列都是以碧玺为主题，杂志配了很多图，偏巧这块表不是碧玺系列，所以格外醒目。而且你如果一定要跟我抬杠，我还要说，哥哥比一般人更喜欢佩戴珠宝，戒指、手钏，我每次见他都不一样。所以他一定有很多饰品，又有不少看着像古董。所以我坚信，哥哥是做珠宝的。”
　　看豆豆一本正经，才启未笑了，“豆豆真的很会观察人呢。”
　　“那才哥我说的对吗？”
　　才启未不忍心否定他，“也算对吧，他父亲是做珠宝的。”
　　文盛也喜欢跟才启未抬杠，“那也不代表我不做啊。你看到的那个设计师是我旗下的。”这也是事实，靳少君自立门户背后的大老板还不就是他。
　　才启未也乐得跟文盛抬杠，“噢，那公关公司是谁的。”
　　“谁规定一人只能干一件事儿了。我干的事儿多了。”
　　“这怎么都抬上杠了呢。”谭琳收瓜皮，“这明明是说给启未找女朋友嘛。”
　　“你怎么又绕回来了啊！”大伙儿异口同声。
　　“谭姐我明天就去找，卯足了劲儿找！”才启未想尽快转话题。
　　“你看你，好像我害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