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脑和不高兴 第二部 第五章 2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霍彧从睡梦中猛地惊醒，拿过手机看看，四点二十五，闹钟会在五分钟后响起。
　　由于霍彧的动作幅度过大，两人又是挤在一起睡，邵颜也醒了。早起嗓子很不舒服，他声音低哑的问：“下雨了？”
　　“是呢。”霍彧下了床，拉开了窗帘。外面黑压压一片，只有闪电在天空中驰骋。深秋，白昼已然变短。
　　“……你穿上点儿，别着凉。”邵颜嘟囔着，翻了个身。
　　霍彧回头看过去，无奈的叹了口气。床上乱糟糟的，铺满了枕头被子，他都不明白这几天他是如何跟他挤着睡的。更加不明白的是，究竟从哪天开始，他已经不习惯一个人睡了。
　　手机闹钟骤然响起，邵颜条件反射似的用被子蒙住了头。霍彧走过去，按了手机，开始穿衣服。
　　疲惫。这几天盯下来人特别的疲惫。他是，邵颜也是。更别提前天两人晚上又折腾了一番。一想到那天晚上，霍彧就不禁皱眉，那种明知道终究会结束的宿命感令人心慌。
　　“起来啦！”
　　霍彧一边伸手去推邵颜，一边去扯被子，天知道叫这人起床有多费劲。
　　各类方法均不奏效，等霍彧刷牙洗脸出来，邵颜还在被子堆里。
　　“起！”一掌下去，换来邵颜一声惨叫。
　　邵颜起床穿了衣服，骂骂咧咧的洗漱完毕，霍彧早已坐在扶手椅里怒目相向。邵颜走过去，亲了一下发怒的美人，照例又挨一掌。
　　雨哗啦啦的下着，丝毫没有看小的趋势。
　　霍彧坐在那儿，喃喃的说：我妈说，我姥爷就是不到四点半走的。
　　今天是霍彧姥爷下葬的日子。
　　
　　追悼会很隆重，人站的里三层外三层，各类人士轮番致辞，源源不绝送来的花圈已经远远排出了门外。
　　送姥爷去火化室的路上，霍彧一直搀扶着姥姥。姥姥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始终是一脸的平静。
　　进了火化间，遗体入炉，霍彧的眼泪刷拉就掉了下来，反而是他姥姥拍着他的手，声音温和的对他说：喜丧、喜丧……
　　由于使用的是豪华炉，亲友们有专用的休息室。休息室布置高雅、设备齐全，等火化完毕，还可亲自拣拾骨灰，装殓骨灰盒。
　　霍彧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拿了伞就出了休息室，悄无声息。
　　室外，雨下的很大，霍彧撑伞站在雨中，人很恍惚。
　　这些天，悲伤好像累积过线了，这里面既有对姥爷离世的感伤，也有对自身命运的悲叹。
　　诚如穆海风所说，甚至一早他也已隐隐预料到——他与邵颜，没有‘以后’可言。他与他，注定走截然不同的路，也注定……
　　可他不甘心。怎样也不甘心。
　　那天回招待所的路上，母亲又与他谈起了毕业后的事，诸如法院啦、检察院啦，回深圳还是留北京啊……等等等等。一条仕途之路活灵活现的在眼前铺展开来。
　　这意味着什么？
　　霍彧明白走仕途意味着什么，那就意味着，他的社会地位要求他循规蹈矩，他不可能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但如何放下呢？霍彧想不出有一天他不得不跟邵颜结束自己会是哪般的模样，又会迎娶怎样的妻子，抚养一个怎样的孩子。
　　他曾对猫大人说，跟他一起，我就不结婚了。但那只是一种梦想罢了。不切实际。
　　邵颜又会如何呢？和谁在一起，生活是什么走向？他会娶妻生子吗？会像对他一般耐心的对待他的妻子吗？
　　霍彧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想这些，早已决定过走一步算一步，可……
　　或许是由于这场直面死亡的葬礼，或许是由于家族聚首的严肃气氛，或许是由于穆海风沉闷、正式的那番话……
　　“你嘛呐！”邵颜吼了霍彧一嗓子。这位打着伞冲出来，这一通好找！一个不留神，这霍彧就没了踪影。
　　霍彧回过头，茫然的看着奔走过来的邵颜。
　　“哎呦喂！哭都不会找地儿哭！你还能怎么笨啊你！你难受你倒找个房檐儿底下站着啊！”他就知道，他准是躲出来抹眼泪的。
　　邵颜一把拉过了霍彧的手，拽着他往不远处的屋檐下走。
　　哭了？
　　霍彧伸手摸了摸脸颊，伞摇摇晃晃。脸上确实是湿润的。但，那是雨水吧？他怎么会哭呢？
　　“你看看你。”邵颜收起了手里的伞，拿过了霍彧的那把，用拇指蹭着他的眼睛，“一会儿肿着眼睛回去，你姥姥她们又得狠狠说你。生死有命，谁也不能老活着，人都得经历这些。”
　　霍彧一头扎进了邵颜的怀里，肩膀一抖一抖的。邵颜哪里能明白霍彧的眼泪为何而流？
　　“妈唉！怎么越劝越哭啊！快别哭了！”
　　胡噜着霍彧的背，邵颜紧紧的拥住了他。
　　“邵颜……邵颜……”霍彧闷声叫着邵颜的名字。
　　“诶、诶。”邵颜一声一声的应。
　　“我难受……”
　　“知道、知道。”
　　耐心的哄着霍彧，邵颜不停的说着温暖的话。
　　天冷，心也凉，这一点点的温暖注入心间，令霍彧摄取了一丝丝温度。
　　“看看，嘴唇冻得都发青了。穿这么少，下这么大的雨还往出跑，你是真不怕感冒啊你！可逮着有人伺候了是吧！”
　　“讨厌……”
　　“别难过了，我们都得经历生离死别，谁也不例外。但，也总有人会在我们身旁。我就永远在你身旁，发誓不比你早死。”
　　“什么呀！”霍彧捶了邵颜一下。
　　“可不是嘛，我死了，你准嚎啕大哭。瞅瞅这眼睛哭的。”
　　邵颜说着，轻轻吻上了霍彧的眼睑。左眼、右眼，细密的亲吻。眼泪真的是咸的。咸涩。
　　唇渐渐又移去了鼻梁之上，最后吻住了那双湿冷的唇。
　　唇舌纠缠在一起，霍彧回应着，死死的搂住了邵颜，仿佛要将他揉到身体里去。融为一体，就不用割舍了。
　　
　　霍彧走了好一会儿，邵颜出去时间也不短，霍妈妈问起穆海风，穆海风说不知道两人去哪儿了。
　　“这孩子。”霍妈妈皱眉，“一会儿还得拣骨呢。”
　　“我去找找他吧。”穆海风说着起身要去拿伞。
　　“我去吧。”霍妈妈也去拿伞。
　　“您别出去了，雨大。”
　　“就当透透气。”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休息室。
　　火葬场很大，两人也毫无目的地可言，东张西望、四下打量，却遍寻不见霍彧与邵颜的身影。
　　找了一会儿，穆海风刚要对霍妈妈说回去吧，霍彧知道要拣骨，搞不好已经回去了，却眼角余光一瞥看见了抱在一起的霍彧与邵颜。且，不仅仅是抱在一起，他们……
　　穆海风呆住了，这呆滞持续了几秒钟，而后，他转脸看向霍妈妈，“阿姨……”这个决定就是在这几秒钟内作出的——既然你不听我的劝，执意要走歧途，那我只能让你妈管你了。太恶心了，居然，居然跟男人接吻！
　　霍彧妈妈本是看向另一边，穆海风这一声轻唤令她扭过了头。顺着穆海风手指的方向看去，雨雾中，不远处的屋檐下，他的儿子跟男同学搂抱在一起，两人紧紧相依，脸贴着脸，唇贴着唇。
　　“小彧……”霍妈妈整个人僵硬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