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脑和不高兴 第二部 第四章 2

　　所谓不期而遇，就是眼下发生的这一幕。
　　偌大的候车大厅，邵颜一眼就看见了穆海风。他很想装作没看见，但想想毫无意义——这位显然是等在这儿的，你瞅他那东张西望的劲儿！于是他用胳膊肘碰了碰霍彧。
　　“嗯？”霍彧情绪低落，除了低头看路，什么也不在意。
　　“你瞅那是谁。”
　　“哈？”霍彧抬了头，茫然无措的四下打量。
　　“往右边瞅。”
　　循着邵颜的提示，霍彧看过去，楞住了。
　　“海风？”
　　邵颜撇了撇嘴。
　　“霍彧！”穆海风这时候也看见了霍彧一行，发现邵颜，不禁皱了皱眉。
　　“哎呦，这不是穆海风吗？”三姨咕哝了一句。
　　穆海风小跑了过来，斜跨的包摇摇晃晃。
　　霍彧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乌里乌涂的张嘴：“你……你怎么在这呢？”
　　“你妈给我打电话了，让我陪你回去。我打了你手机，你没接。阿姨告诉的我你们的车次我就直接过来了。”
　　“买票了吗？”三姨拍了拍穆海风的肩，“长成大小伙子了！”
　　“您好，您好，一直也没去探望您，真是失礼。”穆海风笑的很谦逊，“车票我没买到，上车再补票吧，站台票我买好了。”
　　“你看你，客气什么。”
　　“您节哀。”
　　“唉，霍彧他妈妈也是……你看看弄得这兴师动众！”
　　几个人在一起说话，有意思的是：穆海风不看邵颜，邵颜也不看穆海风。
　　霍彧三姨以为他们并不相识，忙张罗介绍他们认识，却换来两人异口同声的：我们认识。
　　车站广播这时候响起，他们这个车次可以检票进站了。于是一行五人挤进了检票队伍，一步一趋的向检票口挪动。
　　
　　火车特有的节奏感令人昏昏欲睡，邵颜强打着精神说话。所谓说话也不过就是他与霍彧三姨二人。霍彧和穆海风沉默不语，娇娇靠窗看书。
　　推车卖小食的乘务员来回穿梭，坐在最外手的霍彧有些烦躁。由于穆海风是上车补票，于是五个人只有四个座位，霍彧不得不跟三姨与表妹挤在一边。没办法，邵颜和穆海风都是大块头。
　　然而显然两位大块头中间像放着一枚核弹，谁离谁都远远的。
　　邵颜看出了霍彧的不舒坦，他借口去厕所，让霍彧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换了霍彧挨着穆海风，两人也并不交谈。实际上霍彧一坐过去，穆海风就闭上了眼。
　　车晃晃荡荡，霍彧就看着窗外。可窗外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不是树就是田，再要不就是挂着各式塑料袋的护栏。
　　邵颜这厕所去的，霍彧看看表，半个多小时了。他越来越坐不住，最后绷不住起身离开了座位。
　　待他一离开，穆海风就睁开了眼，望着那副逐渐远去的身影。他本不想这么冷淡，来之前他想过，霍彧肯定很难受，他应该好好宽慰。怎奈，霍彧竟然带了邵颜同行！他到底怎么想的啊！再去回忆霍彧给他寄来的那封信，越想气儿越不打一处来——信里是有着和好之意，然而在这层意思之上，霍彧所表达的对邵颜的感情极其令人愤怒。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他在干嘛？
　　霍彧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卫生间门口等了两个女人，叽叽喳喳的说话。霍彧站在她们对面，心想邵颜怎么还不出来。半晌，卫生间的门开了，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换了另一个女人进去。
　　嘿！邵颜呢？
　　霍彧出了这节车厢，顺着甬道往下一节车厢走。走到开水间的位置，倒是瞅见了邵颜。只见邵颜靠在车壁上，随着列车的摇晃而晃悠，显然是在小憩。
　　“喂！”霍彧走近邵颜，推了推他的胳膊。
　　邵颜猛地睁眼。
　　“你怎么跟开水间站着？”
　　“哦……不是看你坐的不舒服嘛。让地儿呗。”邵颜抓了抓头。
　　“……傻子。”霍彧心里一暖。
　　“你来上厕所啊？这节车厢的厕所还得往前走。那边儿有人？”邵颜看着霍彧来时的方向问。
　　“我来找你啦！”霍彧翻白眼。
　　“呃。”
　　“好没意思。”
　　邵颜没接话。
　　两人靠在一起站了会儿，邵颜摸出了烟盒，点烟。
　　霍彧这时候近似于嘟囔的说：“海风……理都不理我……”
　　邵颜吐出一口烟，不屑的说：“你不会也不理他啊！”
　　“没理……”
　　“嗯，井水不犯河水。”
　　“可……”霍彧看向了邵颜，“他是我朋友啊。超别扭……”
　　“当丫隐形人儿！”
　　“唉，不跟你说了。猪头！”
　　“嘿！”
　　“诶，猪头，我跟你说啊，等下到了，你别乱说话。”
　　“乱说话？”
　　“嗯。”
　　“什么叫乱说话？”
　　霍彧想了想，“总之少说话就对了。”
　　“你倒想我多说呢，没听说过葬礼请说书的！”
　　“哎呀你怎么这么烦人啊！”霍彧拧了邵颜一把。
　　“祖宗！疼！”
　　霍彧看着邵颜，有点儿后悔让他同行。倒不是别的什么，实在是……怎么想也不合适。哪儿有奔丧带着“同学”的道理？
　　邵颜让霍彧回去坐着，霍彧不动，说你要不回去，那我就跟你在这站着。邵颜曰：这儿来来回回都是抽烟的，你不嫌呛啊？霍彧曰：那也好过坐在冷冰冰的海风身旁。邵颜无奈，只得陪霍彧回去。回去后，又是躲着核弹。
　　三小时后车到站，霍彧的二姨夫来接站了。果不其然，看见邵颜很吃惊，问：这是谁？霍彧硬着头皮说是室友。他二姨夫想半天想不出室友跟来干嘛，倒是与穆海风挺熟稔，也是连夸他成了大小伙子，一看就是有出息的模样。
　　由于二姨夫事先不知道一行是五人——据他所知是四位：霍彧、三妹、三妹的闺女、穆海风——于是一辆奥迪是肯定坐不下了。
　　三姨也懊恼自己的估算失误，据她所知其实也是四位：霍彧、邵颜、闺女、她自己。
　　这会儿难题来了——怎么走。
　　最后一商量，霍彧、三姨、娇娇上二姨夫的车，先走。邵颜与穆海风在车站等一等，二姨夫差遣了他们部队派一辆车过来。
　　邵颜说不用，打车就行。二姨夫曰：不行，你们打车进不去大院，武警站岗把守。穆海风对邵颜冷笑了一把。
　　人一家子走了，剩下俩互看不顺眼的站在广场外侧，谁也不理谁。
　　邵颜是硬着头皮跟穆海风搭的腔：“你别给霍彧脸子看，他姥爷去世了他心里不舒服，你能顾及一下你老朋友的心情吗？不顾及也懂点儿人事儿！”
　　穆海风看了看邵颜，冷笑始终挂在嘴角：“人事？人事不懂的我看就是你吧！你算谁啊，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操。”邵颜骂了一声。
　　穆海风嗤之以鼻。
　　俩人不说话了。
　　良久，穆海风又绷不住开腔了：“你最好别缠着霍彧，你有什么癖好你别带着别人走黑路。”
　　邵颜努力对自己说：别理丫挺的。
　　奈何穆海风又补充了一个助词：恶心！
　　于是，邵颜张嘴骂了回去：去你妈逼！
　　穆海风怒不可遏，很想揪住邵颜的衣领暴打他一顿，但一想这是什么场合，硬是憋住了，只能使劲攥拳。
　　邵颜也想抽他，那一句“恶心！”足以令他动手，但没动手只骂也是想到——场合不对。
　　还好车不一会儿到了，两人上了车，一人坐一边，一人欣赏一边风景。
　　
　　霍彧他们先到了姥爷家，年迈的姥姥坐在客厅，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酽茶。霍彧见了姥姥，眼眶又有些红，被他姥姥捏了一把：哭什么啊！病了二十年，这算是一桩事儿了了。不受罪啦！
　　霍彧妈已经去了殡仪馆，姥爷一过世，大舅跟大舅妈就张罗了起来。作为长子，必然是他主事。订殡仪馆、设置灵堂、发讣告……等等等等。
　　霍彧三姨的意思是，不行他们先过去。姥姥发话：急什么？有你们忙的。一、三、五、七，在殡仪馆得放三天呐！
　　霍彧给他妈打了电话，他妈正忙，没说几句就挂了。
　　二姨夫说你们今天就休息休息吧，坐一会儿，一会儿你二姨他们回来，让她带你们去部队招待所开房间。
　　为这场葬礼，他们家几乎订满了部队招待所的房间——预计来的人实在太多，一般宾馆、酒店也不敢定，很多都是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