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脑和不高兴 第二部 第一章 3

　　霍彧又不高兴了。
　　四天了，不阴不阳，从打跟穆海风吃饭回来就不对头。
　　邵颜感触颇深，观察也颇为细致，可他就是绷着不说。有那么点儿较劲的意思了——不让你去你偏去，去了回来还给我脸色，凭什么？
　　邵颜的活儿今天收尾了，他打量霍彧多次想说喊他出去，两人看个电影遛遛街，可这会儿太阳都落山了，他也没说出来，霍彧那张脸用自然天气表述，都不能说是阴天，得说多云有小雨。
　　就这样，邵颜挂网玩儿游戏，霍彧群聊天外加浏览网页，谁也不搭理谁。这几天吃饭也都是不吭声，霍彧不做了，都是外卖要不就速冻食品。
　　虽说胃躲开了摧残，可……内心的煎熬让邵颜更加没食欲。
　　“七点半了。”邵颜一边打怪一边试探着说。
　　“嗯。七点二十五。”霍彧看着屏幕附和。
　　“呵呵……”
　　“傻乐什么呢？”霍彧不耐烦的给了邵颜一句。
　　邵颜皱眉，运气，不张嘴了。
　　正巧游戏里团队喊他语音，邵颜想也没想接了话筒。对方刚说了一句，“能听见吗？”霍彧就竖起了耳朵。
　　啧啧，有男有女，七嘴八舌，对话哪里跟游戏有关系？净是诸如此类问题：你多大啊？文科吧？几点起的？昨天睡的晚吗？吃饭了没有……等等等等。
　　当一个东北女孩乐呵呵的问：你有女朋友吗？霍彧起身，走到话筒前曰：“他有男朋友！”而后，邵颜还没反应过来，霍彧就关了语聊、按了退出游戏。
　　“你丫疯了啊！”邵颜真急了。正是紧要关头，正是水深火热，正是……而且，什么叫他有男朋友？操！以后还怎么组队？
　　“我说错了？”霍彧不咸不淡毫无情绪的问。
　　“妈逼！你他妈绝对神经病！”邵颜想重新登录游戏，不料霍彧按了电源，整个屏幕刷拉一下就黑了。
　　“你！”邵颜怒不可遏，站了起来。
　　“没劲。”霍彧仍旧没情绪起伏，回了自己电脑桌那里。
　　“霍彧，我招你惹你了？”邵颜的性格决定了他就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心里藏不得半点儿事，不能冷静，不能搁置。
　　“没啊。”霍彧笑了笑，手指还在敲字。
　　“你能跟我好好说话吗？”
　　“我多和颜悦色啊。”
　　“你到底怎么回事儿？打那天跟穆海风见了面，你怎么就跟魂儿丢了似的？天天不阴不阳，你给谁脸色呢！”
　　“你庸人自扰吧？”霍彧剥了一颗糖。
　　显然霍彧什么都不想说，邵颜这叫一个干着急。越着急火儿越大，火儿越大愈加口不择言：“你他妈能说话嘛！你要烦我了你直说！”
　　霍彧抬眼皮，“谁烦谁啊？你烦我了吧？”
　　“对！烦！倍儿他妈烦！”
　　“好，我知道了……”霍彧笑着，可眼泪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我操！”邵颜猛抓头。他真是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霍彧又是怎么了。
　　霍彧不再打字，就那么看着屏幕，没半点儿动静。邵颜想说软话，又觉得下不来台，挣扎半天，终究半句没说出口。
　　良久，霍彧拿了钥匙和手机摔门而去。
　　
　　八点多的街上消夏的人不少，加上旁边就是新影影院，热闹的很。霍彧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荡是要干嘛。很难受，他只知道自己难受，特别难受。他不是故意要跟邵颜较劲，也没想跟他闹别扭，可是……没有出口。穆海风伤害他了，他却无从反驳，甚至他拒绝接听他的电话。
　　“对！烦！倍儿他妈烦！”
　　显然，他惹邵颜急了。烦了，显然不是气话。那单细胞生物想什么说什么，至少那一刻，他让他厌烦了。
　　走了很久，都不知道走到哪儿了，霍彧的脑子还是一团乱。他有些怕了，终于不得不正视他的选择了——那是背德的、不被允许的、遭人唾弃的。并且，冲动的成分占去绝大多数。他不得不考虑，当有一天，邵颜从他的生活中离开，他又要怎么办。自己的个性确实很不怎么样，一点点事就会难过、不高兴，尤其面对邵颜。霍彧很希望这个时候邵颜能让他安心，能安慰他，能……可邵颜是根木头，你暗示是没用的，你不说他永远不会明白。可这又如何说的出口？说：我很不安？我很犹豫？说……没办法说出口，开不了口让他知道。更何况，霍彧摸不准邵颜，他感兴趣的事很多：漫画、模型、游戏、打工……样样似乎都能让他快乐。他真的需要他吗？还是也是青春期的产物？
　　拿出手机看看，没有电话，邵颜居然一个电话都不打给他。失望。晚上要去哪里呢？随便找个酒店Check In？想到这里，霍彧翻着电话簿正好看到了吴垠的名字。啊，对，吴垠这个暑假没回家住，由于学校住宿条件差，寄宿到了哥哥家。他跟邵颜还去拜访过。吴垠跟他表哥一点不像，他瘦瘦小小的，聪明可爱。他表哥……高大威猛，一丝不苟。霍彧还问过是堂兄还是表兄，现在想想吴垠似乎没回答。
　　问问他吧，看看能不能借住一晚。后面如何都不想去想了，过了今晚再说。
　　可电话拨过去，提示音响起：您呼叫的号码已经关机。
　　他不会这么早睡吧？是不是在做东西？
　　不管了，先去看看再说。
　　霍彧想着，伸手拦了计程车：“东直门。”
　　到那片新兴小区十点半都多了，霍彧下车又犹豫了：时间晚了不说，又没提前打招呼……是不是太不合礼节？可关键自己已经无处可去了，邵颜连央求都不央求，又怎么好回去？显然，他把他惹急了。可是……可是不能赖我吧？霍彧想，就算我无理取闹，就算我不高兴，就算我胡搅蛮缠，就算……那你要是聪明些呢，你要是体贴点呢，你要是不跟那些人胡扯呢，你要是……
　　这就是霍彧，大方向的问题他尽量忽略，摆在面前的、一触即发的问题他往往先替自己开脱。总之，就一句话——错不在我！
　　正要按门禁，有人走到他身前，刷卡、开门。霍彧不由自主的跟了进去，那人进电梯按了11，霍彧按了17。
　　看看有没有人吧，吴垠如果在，应该会收留我。嗯嗯，会的。
　　站到1709门前，霍彧深呼吸了一口，按响了门铃。
　　无人应答。
　　再按。
　　仍旧无人应答。
　　再按……
　　“稍等！”隔着门霍彧听到一通不耐烦的声音，“哪位啊？”
　　“呃……嗯……小彧。”还好记对了门牌号，是吴垠。
　　“啊？啊！你等下。”声音没了，门却没开。这是干嘛呢？
　　几分钟后，门才开，霍彧看着吴垠，总觉得他有些反常：脸红扑扑的，Tee好像穿反了，裤子的腰带松松垮垮。
　　“你……你都睡了？”
　　“啊……是，哦，不是，那个……你先进来。”吴垠说着给霍彧拿拖鞋。
　　霍彧蹲下来换鞋，发现卧室的门虚掩着。他先是看到一个男人的脚，继而是腿、腰，这位裤子扣还没系上。床乱糟糟的，他弯腰在整理。你可别小看霍彧的眼睛，啧啧，虽然以前是六百多度的深度近视，可那冷激光技术不是乱盖的，现在他这双眼睛跟孙悟空那眼睛没区别，那清晰度啊，没治了！
　　吴垠看霍彧迟迟没起来，就循着他的目光方向看去。崩溃！卧室的门没关严，从霍彧那个方向看过去……他扔保险套的动作一清二楚。更别提霍彧蹲着那个高度了！
　　废了！
　　霍彧的脑子高速运转，无数种可能终究都被一种所替代——吴垠跟他这位表哥……呃。
　　“你好。”男人把卧室门敞开的时候，里面已经整整齐齐，他的衣着也已利落得体。
　　“你……你好。”霍彧起身，已经尴尬到不行了。
　　“小彧你进来啊。”吴垠也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可……
　　“不，不了……我，我就是拿东西给你。”霍彧晕的厉害。
　　“东西？什么东西？”吴垠看着霍彧，他明明两手空空。坏了，他一定是被Shock了，一定……这可怎么办啊，他要是告诉邵颜，这……这一下少了两个朋友！
　　“霍彧对吧，进来啊，你们客厅说话，我正好有些文件还没处理好。”男人态度大方——屋里请。
　　“对啊，进来说话。”吴垠附和。
　　“呃，好啵。”霍彧拍了拍头，进了客厅。
　　
　　“那个……”吴垠咳嗽了一声，开了一听可乐递给了霍彧，“你听我说……”
　　“你……跟他……”霍彧的手沾染上了可乐的凉意。
　　“我……”吴垠懊恼的垂下了头。
　　死一样的寂静。
　　“我跟邵颜吵架了。”良久，还是霍彧先开了口，“本来想到你这里借住的，可是……好像不方便。”
　　“没，没有啊，你住，你住。我就说你跟邵颜住一起不靠谱。他那个人……他又怎么惹你了？”
　　“呵呵。”霍彧喝了一口可乐，无奈的笑。
　　“邵颜那人粗枝大叶，坏习惯也多。”吴垠想赶紧把话题都集中到邵颜身上，“但是人很好，没事儿的，他一定跟你道歉。”
　　“不知道。”霍彧摇了摇头。
　　“这回是因为什么？不洗衣服？书乱扔？牙刷掉进马桶不刷牙？”吴垠猜测着。
　　“不是。他什么也没干，是我让他烦了，我……”
　　“怎么会呢？”吴垠握住了霍彧的手。
　　“我很喜欢他，所以就怕失去他。可是我个性不好，我一定会失去他。但是失去他我一定受不了，我……”霍彧发现，他有了一个很好的谈论对象。
　　“哎呀呀，你说什么呢？说的好像情人似的，亲兄弟没事儿的，什么都是闹一下就过去了。”吴垠温和的笑。
　　“……就是情人啊。”霍彧无奈的长出了一口气。
　　吴垠的眼珠发生了连续的变化，先是瞪大、继而爆裂，最后眼睑都快收纳不住了，“你说什么？”
　　原来如此，怨不得这俩……不知道该怎么说，吴垠就是觉得这俩比朋友更多点儿什么，原来……无数场景跟过场似的连番播映。
　　“好像不用隐瞒什么了。我……刚刚也看到了。”
　　“你们俩真能装！”吴垠靠在了沙发背上，“我说呢……”
　　霍彧突然抓紧了吴垠的手，这就跟在茫茫海洋里看到了另一个落难的人似的。他滔滔不绝的说了很多，从他俩怎么就这样了，到这样之后如何，到海风的态度，到他这一态度引发的这场纷争。霍彧拿出了跟霍妈妈煲电话粥的劲头，事无巨细的阐述。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是我不安了、动摇了，可……我就是让邵颜不舒服，我就惹他，我就……其实我知道这跟他没关系，他没错，可是……我就是害怕，我……如果哪天他不要再这样了，我怎么办呢？我……”
　　“他果然是一粗神经。”吴垠一直听着一直点头，到最后又验证了一下这既定结论。他早就料到邵颜即便谈恋爱也会一根弦，得对方姑娘多多包涵，只是他想不到，邵颜没找姑娘而是破天荒的找上了霍彧。吴垠怎么看邵颜怎么不像弯的，但居然……居然是他先追求的霍彧。
　　“我难受死了。”霍彧哭丧着脸。
　　“不难受，咱不难受，今天不想这些了，邵颜也就是好面子吧，你不给他台阶他下不来台。过几天……兴许就好了。”
　　霍彧点点头，可气不打一处来：以前邵颜绝对不会这样的，电话早一百个一千个了。他们还没这么好的时候，他对他百依百顺，你吓死他他也不敢这么端架子！是不是得到了就无所谓了？屌！你邵颜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越想越生气，霍彧就使出了最幽怨、最尖酸、最刻薄的词去形容邵颜。吴垠附和着，连连点头。最后霍彧按了关机，心想：哼！你打电话都米用呢！
　　“你好朋友不理解这个是能接受的，但……小彧你要知道，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又不是要跟他过一辈子，对不对？慢慢来，没有解不开的疙瘩。”
　　“是，我知道的，只是……海风对我，就像哥哥，总之，有些想不开了。”
　　两人谈了很久，都如释重负——原来世界上同类还是有的。
　　给霍彧收拾了客厅，又等他洗了白白，吴垠这才携先生进屋。两人滚到一起，决定继续被霍彧打断的环节，你侬我侬，反正也没什么好避讳了。可好不容易进入状态，吴垠的手机震动开了。
　　今天什么日子啊！吴垠懊恼死了，知不知道总被打断会落下病啊！
　　来电显示：邵颜。
　　“你的朋友们生活难题够多的。”
　　“他们……”吴垠气结，“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