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稿》chapter 61-64【End】

Chapter 61

　　蔡腾彬只看见了地上被洗刷过的血痕。
　　卷帘门已经落下，攀爬之后也确认了除了一扇被钉死的窗这栋建筑物毫无入口可言。
　　蔡腾彬找不到周正了。
　　任他怎么捶打厚重的卷帘门，也没人给他回应。
　　人去楼空。
　　他这番的施暴只消亡于浓重的夜色里。
　　蔡腾彬鲜少会这般的茫然，他蹲下来，看着被洗刷过的地面，血迹就停止在这家信贷社的大门前。戛然而止。周正应该是上了车，在正门前。
　　周正到底怎么样了？
　　蔡腾彬不知道。
　　脸上和身上的伤很疼，他却很木然。
　　半晌，他起身往车停着的路灯下走，上了车，他在后视镜中审视自己，从未有过的狼狈。但好歹也只是些皮外伤。与此同时，周正却不知道后来如何了。血迹应该是不少，要不然也用不着费力洗刷。
　　蔡腾彬从医院出来就将母亲送回了家，他面无表情的对她说：妈，明天过后我会联系养老机构。任她怎么哭求他也不理会，他只是问了她那家信贷社的具体地址就带着一身的伤又开车出来了。眼角的纱布很厚，令他的框架眼镜总是往下滑。他们揍他非常狠，尖尖的鞋头用力的踢在他的脸上、身上。
　　他有些不敢想周正到底会如何，甚至他愿意祈盼那个男人会保护他。
　　只要他没事就好。就算他再也不能见到他也没关系。
　　蔡腾彬靠到了椅背上，疲惫与疼痛交织着侵袭他。可令他不堪忍受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周正的痛。
　　他总是那么理所应当似的存在于他的身边，他总是任他发脾气任他别扭，他总是闷不吭声的做家事，他总是在那盏阅读灯下演算或者看书。他其实没有什么存在感，在不在家里都那般的安静。
　　你喜欢我吗？
　　他从未给过他答案，却在那样的当口把身上的匕首滑入了他的口袋。仿佛，他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会怎么样。他只需要他安全的离开。
　　她再怎么样也是你妈妈，有她，你就有个家。
　　他执着于家庭的信仰，他似乎唯一的渴望就是能够拥有一个家。曾经，他在斑驳的树影下放声哭泣过，他懊恼于没有见到唯一的亲人最后一面。
　　你就是个小流氓！
　　对，我是。
　　他出口伤害他，他半句也未曾辩驳过。
　　这一个他，若是不在了，你能承受么？你可以当作从未与他相处过吗？
　　蔡腾彬摇了摇头，他深知，他不能。
　　可他对此却毫无办法。遇到这样的事，他才第一次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无能。他什么都办不好。他可以解开最复杂的数学难题，却不懂该怎么去爱一个人。他可以用最尖端的设备研究制造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却连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保护。他可以出具最严谨的学术报告，却在情感表达上一无所长。
　　你啊你，你看你是多么的失败？
　　
　　周正醒过来已经是天光大亮。睁开眼他有些晕眩，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躺在一个洁白的房间里。他动了动，牵动了输液管。
　　然后，记忆一点点的回流，他也斜眼看到了吊着的右臂，前臂上面打着厚厚的石膏。整条胳膊没有半点儿知觉。
　　“你醒了？”
　　骤然而来的声音令周正的视线移到了房间的一角。江津从椅子上起来，仍旧带着一张扑克脸，“对医院说的是意外事故，你若不想被警察盘查最好也别节外生枝。”
　　周正本就没力气，所以连嘴都未张。
　　“陈哥说了，让你多保重。这个是他给你的。”江津将一张卡放在了床头柜上。
　　周正仍是默不作声。
　　“告辞。”
　　周正看着江津穿上了西装上衣，开门出去了。
　　他撑着身体一点一点的起身，不顾左手连着的点滴，大力伸展按了护士铃。
　　针头从静脉里挣脱，周正看着自己的手背冒出了血珠。
　　护士小姐是匆匆推门而入的，“哎呀！你……”
　　“还得麻烦您重新帮我扎一次了。”周正浅淡的笑，“我要按铃所以……”
　　“一直照顾你的人呢？”
　　“他有事先走了。”
　　“请先躺下。”
　　“不，不用，我很好。我想问我的随身物品在哪儿，我需要我的手机。”
　　“你知道自己在哪儿么？这里是医院，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护士有些恼怒。
　　“医院是规定不可以打手机么？”
　　小护士给气坏了，怒气冲冲的开了柜子扔给了周正一口袋的私人物品。
　　“对不起，其实不想给您添麻烦，但我有个朋友需要及时联系。”
　　护士小姐显然不吃道歉这一套，她粗鲁的扯过了周正的左手，用棉球擦干血迹，上了碘酒，死命一针就刺了进去，而后，拿着托盘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周正小心的、尽量不碰歪针头的够出了手机，拨通了蔡腾彬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不等他说话听筒里就传来了蔡腾彬焦急的声音：“你在哪儿？是不是受伤了？安全吗？……”诸如此类云云。
　　周正笑出了声，“我没事儿，我很好。”看来他没什么事儿了。
　　“什么叫没事儿？什么叫很好？你人在哪里？”
　　“在……”‘医院’两字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说啊！”
　　“在医院……”似乎，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说，说出来并具有信服力。
　　“哪家医院？”
　　“嗯……”周正看了看身上的被子，“积水潭医院。”
　　“我这就过去。”电话咔哒一声被切断了。
　　
　　蔡腾彬在楼下的停车场过的夜，他趴在方向盘上，只做到了合眼。天一大亮他就漫无目的驶上了路，他想过要不要报警，车都开到公安局门口了他却又掉头离开。周正有前科，这令他无法报警。之后他又去了昨天的那家信贷社，只可惜没有一张见过的脸孔，接待他的是个矮胖的男人，他矢口否认昨天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并很不客气的将他赶了出来。而后蔡腾彬便开始了满城的转悠，一个电话打到范博手机上，理由都不给就请了假。他知道他这样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实则一点办法没有，可他就是无法停下来。他也想过联系汤淼，但理智提醒他，这只会让着急的人多一个，却起不到分毫作用。
　　幸而，手机及时的响了，周正说他在医院。
　　在医院。
　　蔡腾彬刚放下来的心又悬了上去，受伤严重么？那果然是他的血。
　　一路上，蔡腾彬超速了，还闯了一个红灯，可他不在乎，电子眼拍就拍去吧，只要不被交警拦下耽误时间没什么大不了。
　　到医院门口，停车位都是满的。蔡腾彬也顾不上了随手就把车扔在了路边。
　　急匆匆跑进去，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问。
　　再把电话打过去，响了几声周正才接，他说他在住院部，四层，403。
　　蔡腾彬挂了电话就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奔着目的地死命往里扎。
　　等进了病房，蔡腾彬脑子连着嘴巴只能问出一句：“人这么多的医院你是怎么住进来的。”
　　问的周正目瞪口呆。
　　然后蔡腾彬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窘迫。
　　他拉过凳子在他身边坐下，终于稳定了情绪，“哪儿受伤了？胳膊吗？”
　　“你伤得重不重？”周正不答反而盯着蔡腾彬看。
　　“我没事儿，我在问你！”
　　“手指断了两根。”
　　“什么？”
　　“帮我把床升一升，我头有些疼，不习惯枕头这么矮。”
　　“啊，好。”蔡腾彬赶忙照办，“手……怎么弄的？”
　　“那个就不要管了，跟阿姨说，以后再别欠钱了，这些解决了。”
　　“你怎么还想着她！”蔡腾彬登时就上火了——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假不明白又是为了什么？
　　“呵呵。”周正只是笑。
　　蔡腾彬起身凑近观察着周正被吊起的右手，他看见他的前臂被裹得严严实实，石膏厚得像什么似的。
　　“你这个断是什么含义？”蔡腾彬直勾勾的瞪着周正问。
　　“就是……掉下来，再接上。”
　　“你还能说的这么轻松？”
　　“我现在是一点儿知觉没有。至少还没感觉到疼。”
　　“你……”
　　“刚刚我问过主治医生。做了断指再植，骨头接上了，韧带、血管、神经据说也都处理的没什么问题。”
　　“能恢复么？”
　　“应该问题不大，但是要过很久。”
　　“是他们……”
　　“不，是我自己。咱们可以停止这个话题么？”
　　“不可以。”蔡腾彬很坚决。
　　“我没劲儿跟你吵。”周正闭上了眼。
　　“我……我担心你……”
　　周正深呼吸了一口，“跟我在一起你还真是……挺倒霉。”
　　“闭嘴，说的什么话！”
　　“实话。我这乱七八糟的经历搞不好哪天又会出什么事儿。”
　　“那你最好时刻待在我身边，这样你出什么事儿至少我知道，如果很糟糕，大不了我跟你死一起就是了。”
　　周正睁开了眼睛，蔡腾彬说的无比认真。
　　“值当吗？”他呵呵笑了。这个问题他又转问了他。
　　“值当。”蔡腾彬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还真是说得出口。”
　　“我……”
　　“一会儿若有人问起，请一定说是意外事故。”
　　“哦……他……那个男的……”
　　“哪个？”
　　“让我走的那个。”
　　“他就是我曾经跟你讲到过的。”
　　“他……想要你……在他身边是吗？”
　　“对，是。”周正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你……”
　　“如果我愿意，我就不用吊着石膏躺在这儿了。”
　　门咔哒一声开了，两个护士推着仪器走了进来。
　　“让一让。”其中一个示意蔡腾彬走开。
　　而后另一个甜笑着走到了周正身旁，“现在我要移动一下你的手臂，这个主要是给你的手作为保温使用。”
　　周正很配合，看着亮起的烤灯，他笑言挺像烤皮肤，大约男人应该古铜色一些。给护士小姐逗笑了。
　　直到周正吃了各种各样的药片下去，两个护士才离开。临走还特别“善意”的嘱咐：指血管细小，容易形成血栓。要严格遵守医生的指示。
　　“多久才能出院？”
　　“医生还没给确定的答复，但应该不长，只是恢复起来肯定要半年往上。”
　　蔡腾彬靠在窗台上，眉头紧皱，“要休学吧？”
　　“肯定是得，想来确实偷不来时间。呵呵。”
　　“你怎么能笑得出来呢？”
　　“因为不想哭。”
　　“……”
　　“有点儿渴了。”
　　“想喝什么？”
　　“白水。”
　　“我去买。”
　　“腾彬……”周正叫住了蔡腾彬。
　　“嗯？”
　　“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不，你也别去责备阿姨，事情是由我而起的。”
　　“我最烦听你说这种话！”蔡腾彬走到了周正身边，“你知道吗，你不欠谁的！”
　　“我……”
　　“我已经决定了，明天我会开始联系养老机构。”
　　“你不能……”
　　“我能。”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已无法修补。”
　　“你听我说，腾彬……”
　　“我不想听。周正，你不用再劝我了。我是她的儿子，我比你了解她。而且，她确实需要看护，我无法再为她付出这种心力了。因为我恨她。”
　　周正不再劝阻，别过了脸。郭妍让蔡腾彬寒心了。他再说什么也终究无济于事。他知道是郭妍帮李然下了这个套儿，可他仍旧很难去恨她。他已经恨过一个母亲了。
　　周正有些心烦，心烦就想抽烟，只可惜医生很严重的警告了他，他暂时得戒烟。如果血管坏死他就只能截肢了。
　　脑子里翻过来掉过去都是发生过的事，他看着自己熊掌一般的右臂，很难相信那个当口他可以那般的决定。他竟然没有半分的犹豫，为了蔡腾彬，他敢于跟陈毅耍横。即便，他一早笃定陈毅终究会让他一步。

　　天气见暖人就会开始慵懒，反应在汤淼身上就是：嗜睡、脑思维缓慢、胃口不佳、活力衰退。
　　拿今天来打比方。
　　汤淼六点起床，刷牙时候应该吐掉的漱口水被他咽了下去；六点半出门，上公车，落座就开始睡，睡过梭错过了换乘站；九点半到学校，洗了把脸九点四十进的教室，讲透视的时候发现自己说话词不达意；中午饭去食堂打了两个菜都是半份，米饭二两，结果倒的比吃的多；十二点一刻就趴在办公桌上午睡，口水洇湿了桌面不说，就连Tee都花了一大截；一点半又是讲课，他讲了十分钟就脑子糊涂了，于是给学生布置课堂动笔项目，自己趴讲台上想睡还不敢睡；下午还好死不死排满了课，三个班的进度跟汤淼老师手下出现了参差不齐，他夹着教案回到办公室就开始怀念教小孩儿学画的那份工作；等熬到四点四十五一天授课结束，他背上包儿就往车站赶，跳上车就开始睡，若不是范编辑一个电话垂过来他又得过站。
　　两人在西直门碰上头，范喆一看见汤淼就急了：“你怎么穿这样儿！”
　　“哪样儿啊？又嚷嚷。”汤淼大喇喇的靠在副驾驶上，浑身上下打量自己：一件Tee，一条牛仔裤，一双匡威鞋，外套挂在背包上。他横竖看不出来哪儿不妥。不妥也不赖他。除了鞋是自己一直穿的，衣服裤子都是范喆买的。
　　“你说哪样儿！”范喆恶狠狠的瞪着汤淼，“你就穿这么随便见我爸还有我哥啊！”
　　啪！汤淼一拍脑门儿。他就说他好像忘了什么，想了一天还是没想起来——今天他要参加老范家的‘家宴’。
　　点上烟，拉开烟灰缸，汤淼支支吾吾了一句：“……我给忘了。”
　　说到这个‘家宴’，那是相当有意思。从打范喆搬出来，没过多久范喆爸和范喆哥就开始固定在每个周日组织全家人一起吃午饭。范喆嫂子若是没事儿也一定会出席。范喆一跟汤淼说这事儿，汤淼就乐了，曰：这不闹半天就是不带你妈玩儿了么？
　　“你居然能忘了？”范喆怒。要知道这么在周五的黄金时段一家人吃饭有多不容易啊！他老爸是打着之前学术讲座的旗号逃离老太太视线的！他老哥也是难能可贵的提早下班一次！而究其根本这一切还不是因为：我们家人想一起吃个饭。范喆说。吃吧，不是每周都吃么。汤淼回。这次他们想喊你一起，说一直都没见过你呢。范喆闪着眼睛说。哦，成啊。汤淼一点儿不在意的回。那你哪天有空呢？范喆蹭着汤淼问。你等我看看你给我的工作安排……周五，周五晚上没问题。汤淼皱眉答。周五？周末你不成吗？换作范喆皱眉了。周末肯定不行，《新小说》的画稿你说周一必须给你。
　　“你别嚷嚷！”汤淼闭目养神中。
　　“你简直能活活气死我！嚷嚷怎么了？不许啊？”
　　“许，跟床上你想怎么喊怎么喊，跟车里就免了吧。”
　　“汤淼！”
　　“诶，我在。”
　　“……”
　　“困死我了。”汤淼把烟掐了。
　　“你就是一头猪！你怎么时时刻刻萎靡不振的啊！”
　　“你废话！我他妈天天几点起啊？再说了，猪怎么了？猪浑身都是宝！瞧不起猪先把你鞋脱了，猪皮的。”
　　好。又掐起来了。他俩基本是三天一小掐五天一大掐。最后汤淼一句：‘你别说你不爱猪，你天天腻着猪要爱爱。不给你还哭闹呢。’铸成了大祸，换来范编辑猛敲他头二十多下，手执凶器——纸巾盒儿。
　　给弄急了你肯定得哄，不哄日子你就别想过。这一哄钱包就哗啦啦了：按要求给自己买了衣服打点好不说，还被范小情儿勒索了一条皮带。
　　结果可想而知，他俩必然是迟到了。
　　等得范喆爸和范喆哥喝下两大扎山楂汁。
　　
　　汤淼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范喆的家人。按理说不能算头一次，可之前即便见过他也没留神必然留不下什么印象。
　　范喆爸很富态，一副慈祥老学究的模样，说起话来也是温温吞吞。
　　汤淼想想，范喆跟他爸爸不像。
　　范泽哥一脸斯文相，衣服简单合身，肩宽腿长比范喆大出一号儿，说话沉着有力。
　　汤淼想想，范喆跟他哥也不像。
　　那……
　　只可能，范喆跟他妈特别像。
　　汤淼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估计不仅长得像，就连脾气也像。撒泼。
　　二位长辈与此同时也在打量汤淼。
　　范喆爸想：这是个挺张扬的男孩子。别看他穿的很内敛，骨子里透着一股傲劲儿。这倒是跟儿子有些像。
　　范喆哥想：这男孩儿眉眼分明，想来是个干脆的人。身上没太多的装饰，不像弟弟，脖子上有项链手腕上有手链。这说明他比较不拘小节，应该很爽利。
　　范喆往对面看看，再往身边看看，这仨人好像光相面就可以吃饱了。
　　“点菜了么？”范喆拿过了菜单。
　　“点上了，你们一进来我就跟服务员说让他们去做了。”
　　汤淼发现，这一家人有一点颇为像——都特别有掌控欲。
　　席间，大家都没怎么动筷子，汤淼是食欲不好，剩下三个都紧张。也就只有汤淼这么粗线条的人可以对此种会晤如此之淡定。
　　但范喆倒是挺感谢他的食欲不好外加粗线条。事实证明，老爸跟老哥对汤淼印象都挺不错。
　　中间汤淼电话响了，为不打扰其他人吃饭，他起身去了大堂外接。
　　范家三个男人便叽叽喳喳开了。
　　汤淼若这时候回头，还会发现，这家人还都很……聒噪。
　　父子三人的主要话题当然是围着汤淼转，就他的工作、学历、出身、家庭很是讨论了一番。范喆虽然当面总喜欢嘲讽汤淼，可对自己爹和兄弟必然很是赞叹他。就这样，一个完全不靠谱儿的人就在父子三人的探讨中变为了一个十佳青年。当然这汤淼自己肯定不知道。
　　后来范喆爸就提出了今天的主题，范喆哥也呼应。那即是，范喆还得买一套房子。范喆爸决定贡献出自己多年的小金库，范喆哥打算挪用今年的奖金，虽然家庭财务大权都在母亲手中，但她显然只能够算部分掌握。
　　范喆也决定节衣缩食，努力攒一笔钱。他是委实不乐意租房了，一点儿都不称心如意。
　　三人还达成另一个共识，不要有经济纠葛。
　　这一家人还都很现实。
　　等汤淼挂了电话回来，只见爷儿仨都笑眯眯的。他忽然觉得他被一群笑面虎给包围了。
　　三人谁都没有提及范喆妈，反而是汤淼问到了。他想着自己家就能想象出范喆妈有多疯狂。
　　对此，范喆爸说：唉她那个人就得什么都合自己心意，对新事物接受能力也特别差，你看大儿子他老婆给她买了烤面包机，她还是要天天早起下面条吃。
　　范喆哥说：我妈独断，家里都是她说话算，我当年要出国留学，她跳脚反对，说国外都是满身毛的壮汉，他们天天抢劫杀人。我这不也去了？还娶了一个金发碧眼的。
　　范喆曰：我妈刻薄，她摔摔打打骂啊骂的反而防衰老，我爸说这段日子她身体又壮实了，每天坚持晨练，说准备跟我斗争一辈子。
　　汤淼捂脸。
　　
　　从饭店出来，范喆爸上了范喆哥的车，他们挥手告别，说下次有时间还要一起吃饭。汤淼毕恭毕敬的目送二人离开。
　　“你今天还算识相。”范喆上了车，显然对汤淼今天的表现非常满意。
　　“哎呦，难得你夸我一回，啧啧，你看月亮都让你夸圆了。”
　　“臭来劲~”
　　“我能把衬衫脱了么？板死我了。”
　　“那是休闲衬衫！”
　　“那也没我的T恤舒服。”汤淼说着就开始解扣子。
　　“你别脱！一会儿就到家了！”
　　“又没人参观我了，你让我脱又怎么了？”
　　“你脱了我受不住~”范喆转过脸对汤淼笑。丫果然就住手了。可这胜利让范喆并不怎么顺气╮（╯＿╰）╭
　　“诶。”汤淼点了颗烟，放下了车窗。
　　“嗯？”
　　“我今儿……”
　　“今儿怎么了？”
　　“说不上来，觉得有点儿奇怪吧。”
　　“哈？”
　　“没想到你爸跟你哥还挺……反正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那你本来怎么想他们的？”
　　“本来……觉得最多也就是皮笑肉不笑。”
　　“哈哈哈哈。”
　　“嗯，刚进去我还真有点儿紧张。”
　　“我怎么没看出来？我觉得你特淡定！”
　　“装的。”
　　范喆笑了，手握住了汤淼的手，他肯为他这么装一把，就挺让他感动了。这让他知道，他心里装着他。这么多年，他一直盼着有个人能呵护他爱他，虽然汤淼显然不符合他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形象，他就是骑着马也像卖西瓜的，可他仍旧能看他很对眼。虽然他俩性格完全是南辕北辙，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可他气了他就会哄他，哄得不遗余力。虽然他坏毛病多的比天还高，可他愿意一点点尽力的改。虽然他有张毒蛇嘴，但偶尔也能蹦出一两句蜜语甜言。虽然，有很多虽然，但这也够了。其实他要的一点儿都不多，他不过就是想日子可以跟另一个人一起过。
　　范喆又想到了肖司晨，想到了他曾经那么用力的去爱一个人却一无所获。他受了很多伤，他委屈的以泪洗面，可他现在很佩服自己还敢去再爱一次。至于汤淼，也不算让他太失望。他还是有信心一点一点给他调教过来的。
　　
　　“我洗完了！”汤淼从浴室出来喊了一嗓子就扑进了卧室的大床上。本来就特别累，洗了澡就更加疲倦，他打算这会儿就会周公去，然后明天一早自然醒开始赶画稿。
　　范喆正跟客厅上网，汤淼动作实在太快，以至于他就听见一声动静看见一道黑影，“你吹头发了吗？别湿着就上床！”
　　“吹了~”汤淼已经钻进了被子里，他想死床了。
　　“才几点你就睡啊！”范喆看了看表，十一点都不到。
　　“困死了！”
　　范喆气结。好好的周末夜，你……你就这么睡了？
　　想的美！
　　他从椅子上起来，去卫生间涂了眼霜，也进了卧室。
　　汤淼正窝在被子里看书，又没躺成直线：“你玩儿你的吧，甭管我。”
　　“喂，今天礼拜五唉~”
　　“礼拜九我该睡也得睡。”
　　范喆翻白眼儿，“周末！你看我今天都没加班！”
　　“那是因为要跟你们家人吃饭。”
　　“明天后天我也不奴役你去商场~”
　　“那是因为我要给你赶画稿。”
　　“靠！你别给我装死！”范喆骑到了汤淼身上。
　　“祖宗，我浑身一点儿劲儿没有。”汤淼拿书挡脸。
　　范喆抽走了汤淼手里的书，“一个礼拜木有爱爱了。”他决定拿出楚楚可怜攻势。
　　“我一个礼拜木有睡好了。”汤淼说的是实话，上班下班，回家还在马不停蹄赶画稿。跟没有穷尽似的。尤其在范喆他们那杂志社又做了两本新杂志后。
　　“明天你就能睡懒觉了~”范喆捏汤淼的鼻子，人也伏了下去，亲吻他的胸口。
　　“我操……”汤淼还不敢轰范喆，你要给他惹急了，不够你哄的。
　　“来嘛来嘛！”
　　“我胳膊都撑不住。今儿我抱石膏像就差点儿没抱起来。”
　　“石膏像跟我能一样吗？”
　　“你要仙女儿成，飘着。”
　　“汤淼！”范喆怒不可遏，“你没劲儿你躺着，我来！”
　　“你来干嘛？骑乘啊？”汤淼觉得如果这样他还是可以接受的。实际上他也正盼着自己不动光享受。
　　“骑你！”
　　“这不废话么，你不骑我你想骑马？这儿也给你牵不出马来啊。”
　　“你混蛋！”范喆死拧了一把汤淼，“我要……”范喆说着，手滑到了汤淼的两腿间，手指顶了顶汤淼的私处。
　　“你快别逗了！”汤淼乐翻了，“你行嘛你，这不胡扯蛋嘛！”
　　“怎么不成？我这东西是配着使的？”范喆把汤淼的手拉到了他的那话儿上。
　　汤淼本来乐着，忽然不乐了。跟范喆在一起时间越长，他越忽略他性别。这你还真不能赖他，范大编辑委实太过于精致，比玻璃娃娃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说啥？他来？
　　意思我媳妇骑我？
　　这在一般家庭不会发生的情况此刻跟他们家发生了。
　　对，范喆他再怎么姑娘，他也带把儿。
　　“赶紧，决定。你上来还是躺着？”范喆笑眯眯。
　　“你……”汤淼有点儿晕。对他来说倒也不是不行，你不能搞特殊化对不对？一直都你使唤人家，让人家使唤使唤也是应该的。而且每次这位‘小娘子’都爽的不行不行的，莫非……其实跟下面比较舒服？这么一想汤淼觉得他很吃亏唉，岂不是错过了很多人间美事？“你来吧。”
　　“啊？”范喆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他根本就是跟他逗呢，他居然来一句你来吧？汤淼严格意义上该说不算个弯的，他他他……他能接受被那个啥？范喆虽说一直想把他给办了，但生怕打草惊蛇小心翼翼的掖着藏着。这会儿……他……他来一句你来吧？
　　“啊什么啊，你也伺候伺候我~”汤淼小鼻子翘的高高的。
　　“你行吗？”范喆捂脸了。他不是困糊涂了吧？
　　“真逗！你行我为啥不行？你回回都那么荡漾你让我也荡漾一回不成啊？”
　　范喆肚子疼，笑给憋的。可他硬是忍住了。送上门的肥肉不咬是傻子！
　　汤淼三下五除二就被范喆剥光了，老先生舒舒服服躺着，任由范大编辑亲来亲去。乳首一被含住他不干了：“痒痒！”
　　“等下就舒服了。”范喆继续。
　　汤淼便忍耐，后来实在绷不住了，“我确定你就是把它咬下来我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范喆气结。他又不是没做过1，没少做倒是真的。他实在侮辱他！不是他跟他厮混得技术退步，就是汤淼有问题！
　　“诶，你别跟它俩纠结了，去，下去服务会儿~”汤淼说着往下推了推范喆。
　　范喆崩溃，你是当自己女王么？
　　“赶紧，不许偷懒，平时你可是让我如何我就如何！”
　　成，你成。你看我不加倍要回来的！
　　范喆滑了下去，舌头缠绕上了汤淼半软不硬的小兄弟。
　　“嗯……”汤淼舒服了，捏着范喆的肩膀挺了挺腰。
　　本就是许久没做过，再加上范大编辑进口业务特别出色，汤淼不一会儿就受不了了，他压低了他的喉咙，企图冲刺几下便交枪。不料……
　　范喆的手指头按住了他的后门。本来就怪不舒服的，唾液和汗弄得那儿湿漉漉，这会儿这手指肚一按上去，汤淼就觉得更不适应了。
　　范喆倒是对这处很满意，那儿弄了一会儿就柔软了下来，于是他便拉开了床头柜，够出了润滑剂。
　　“诶，你嘴继续帮我做啊。”
　　“你让我先把这儿弄弄。”
　　“别弄了，一点儿特别感觉没有。”汤淼去拽范喆。
　　“一会儿就会有了哈。”
　　“赶紧，来~”
　　耐不住汤淼缠着，范喆只得继续替他服务，而与此同时手指沾了润滑剂很轻易的就挤进了闭合的洞口。
　　“一点儿也不舒服！”汤淼企图按住范喆的手。
　　“你就不能等待等待吗？这是个缓慢的过程。”
　　“靠嘞！”
　　汤淼不嚷嚷了，由着范喆去。
　　范喆很细致很有耐心，直到那处儿能轻易的吞噬两根手指，他才用那话儿顶了上去。
　　“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觉得……也挺痒。”
　　范喆不听他胡扯，抬起他的腰，那话儿一用力……
　　“我操……”
　　汤淼差点儿疯了。
　　“有特别的感觉了么？”范喆倒是挺舒服，那话儿被汤淼的私处包裹的紧紧的。里面又光滑又温热。
　　“特别……你大爷的……疼！”
　　“那就对了。”范喆拍了拍汤淼的脸，“放松放松，咱们继续。”
　　“你给我出来！”汤淼怒了。
　　“你不是想荡漾么，来哈~”
　　范喆不动汤淼都快死过去了，他动起来他必然就更……小兄弟软的像一只泥鳅。
　　他一下一下的顶着他，伴随亲吻与爱抚。可汤淼仍旧表情狰狞。他就差喊娘了。
　　汤淼越是挣拨，范喆倒越是兴奋，这种占有一个人的满足感甚至比性本身还叫人舒爽。
　　汤淼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便开始求饶，“你慢点儿……慢点儿……”
　　可这会儿谁能听指挥啊？
　　无奈，汤淼用尽浑身力气喊了一声：“你杀猪了……”便挂在了范喆脖颈上，他服帖的亲吻他抚摸他，就盼着他能快点儿射精。
　　最后，等范喆终于退出了他的身体，汤淼只感谢上苍还能令他活下来。
　　汤淼浑身汗涔涔的，汗出透了。他像只泄了气的气球，瘫软在床上。
　　范喆心满意足，也不顾汤淼湿淋淋的，伸手就搂上了他，“舒服死了~”
　　“你别一人说俩人儿台词。你舒服，我死了！”汤淼摸了摸眼角，实在不知道湿润的是汗还是眼泪。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范喆亲吻着汤淼的肩膀，毫不吝惜的起腻撒娇。
　　“你为什么不疼啊……你为什么那么荡漾啊……”汤淼抱着枕头问。
　　“也疼啊，不过习惯了，而且我后面很有感觉。”
　　“我光觉得疼了……”
　　“慢慢习惯了就好。”
　　“再他妈不要了！”
　　“那我还想要怎么办？”
　　“掐死我！奸尸！”
　　“你真没劲！”
　　“老让你带劲我是得没劲。”
　　“汤淼！”
　　“不成，你让我好好躺会儿，难受死了，现在还在疼……”
　　“那给你揉揉？”
　　“我估计没用。”
　　“来嘛来嘛~”
　　范喆说着又凑了上去，胸膛贴着汤淼的背脊，手指滑到他的股缝间，手指轻轻的摩挲。
　　汤淼没觉得太难受，也就没躲开，靠着范喆的胸口放松，可没一会儿，前头就起立了。
　　“诶。”
　　“嗯？”
　　“帮我弄弄前面。”
　　“立正了唉。”范喆探身去看，“你看你还是会有感觉的~”
　　“感你妹！”
　　“以后慢慢培养你~”
　　“我抽你！”
　　汤淼脸一板，范喆撇嘴了，做委屈状。
　　大叹一口气，汤淼吻上了范喆，“算我摊上你了，以后你想做让你做就是了。成么？”
　　“哼，我不是地主老财~”
　　“架不住我是那长工。”
　　“我看不像。”
　　“别光看了，君子你动动口吧！”
　　范喆直接被汤淼按了下去。他跟报仇似的，毫不留情的在他嘴里翻搅。

　　蔡腾彬醒过来就够过了手机，十点过一刻。短信提示一条。
　　【生日快乐！】
　　是汤淼发的，早上6：40分。
　　那个时候蔡腾彬必然是在沉梦里。
　　这段日子他一直是日夜颠倒的，晚上去研究所，一般八点或八点半，夜里三点或四点回家，睡下，早上十点或十点半起床，去医院，照顾周正。
　　周正说了好几次医院是有护士的，护士的工作是照顾病人，蔡腾彬却说，反正我这张脸白天去研究所也是全体研究员的参观对象，不如在医院陪你，换药都方便。周正问研究所对此没意见吗？蔡腾彬回答：没有。这回答不能说不诚恳，但确切该说——不敢有。因为签署了保密协议，他们不能辞退他在先，又因为他处于整个研究方案的核心位置，他们更对他无可奈何。他晚上去好歹不耽误什么，他要不去那才真是搁浅。范博拧着眉毛对他说：你这个自我与闲散倒颇有些大科学家的秉性。问他脸上伤哪儿来的，老先生回答：摔在路牙子上了。范博咬牙切齿：你真当我白痴啊？
　　【谢了。】
　　蔡腾彬简单回复了短信，就往卫生间去了，他都忘记了自己是这一天生日。
　　家里安静的离奇，连秒针走动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上个礼拜周末，他将母亲送走了。毫无意外的，她又是撒泼，弄得护理人员束手无策。他却冷淡的对她说：你再怎么样也是无济于事的。她问：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再见我？蔡腾彬给她擦了擦眼泪说：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原谅你，但我有时间还是会来看你。她凄厉的喊：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因为那个男孩儿就要抛弃我么？蔡腾彬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跟我，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之后，他便不想再与她说什么。他特别嘱咐了看护人员：一定要注意她，不要让她打牌。
　　这个决定是冷血无情的，但蔡腾彬此时此刻只能这么办。他知道，他再没有力气与她缠斗了。她是个失败的母亲，他也当不了一个孝顺的儿子。他无能为力。
　　要出门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汤淼打来的。他一开口就带着一股子喜兴劲儿。他问他生日要怎么过，时间充裕不？要不要四个人一起娱乐一番。
　　蔡腾彬必然是婉拒了。这要让汤淼知道他干弟弟跟医院里躺着，你又给他本就忙碌不堪的生活再加一件事儿。蔡腾彬知道汤淼很忙，但他不太能理解那么闲散一人怎么会让自己过的那么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毫无疑问，他们有些疏远了。不再像从前那般每周见两三次面，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没事儿就通通电话发发短信。他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这令蔡腾彬有些伤感，却是个无法扭转的局面。不知不觉中，他们就这样拉开了距离，顿悟的时刻却已很难再去靠拢。
　　我们都长大了。
　　蔡腾彬记得，去年他的生日，汤淼发表了这句颇有总结性的言论。
　　他的后半句是：不过我们还在一起，以后也永远会在一起。
　　蔡腾彬挂了电话锁上了门。
　　开车路过蛋糕房，他买了个最小尺寸的蛋糕，跟炖好的猪骨汤一起放在了副驾驶上。他想，好歹也是生日，那就吃两口蛋糕吧。你不要吃，周正总要吃一些。也算调剂调剂他“乏味”的饮食。
　　对于被指责为“乏味”的饮食，蔡腾彬其实很不满，他是很用心做的。虽然都带有药理性质吧，可口感他又不是没尝，相当好吃呢！就算品种单一一些，稍微油腻一些，那不也是为了你好的快点儿嘛！快点儿恢复，赶紧出院回家。
　　又回到自己一个人的生活，老实说蔡腾彬很不适应。一个人就容易自己想心事，一个人就容易孤独，孤独了就会被各种念头侵袭。
　　那天他去住院部打算缴纳费用，住院都需要一周一结，可去了却被告知：403啊？不用不用，预缴了一个月的呢。到日子会主动提醒你。
　　蔡腾彬忽然就灰溜溜的。
　　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这让他审视自己的时候又想起了‘无能’一词。而这个词汇显然是相对于陈毅而生的。
　　蔡腾彬鲜少去窥探别人的内心世界，首先他不擅长其次他觉得没必要。可不能否认，他就总是想看透周正的心。他说过，他爱那个男人。这令他不能不在乎。尤其在见过那男人之后，尤其在感觉到那男人心里也有周正之后。
　　他为什么不愿意跟他在一起呢？
　　又为什么愿意跟自己在一起？
　　蔡腾彬深知自己是个多么寡味的人，除了学术似乎他再没别的长处。没长处也就罢了，缺憾还相当之多。比如，不怎么会跟人交流；比如，生活上不太讲究十分邋遢；比如，性格有点儿乖张人时常脱线或者拧巴；比如，比如。想要列举的话，大约一整张演算纸都不够使。
　　这就令他不得不想：于周正来说，自己是怎样的存在？
　　周正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喜欢与不喜欢对他来说似乎并不重要。这可以反映在方方面面。好比，电影什么类型的他都能耐心看完，他选了，他必然会陪着看；好比，选衣服各种颜色款式来者不拒，他说这件比较好看他就点点说好然后买下；好比，吃饭从不挑剔，米饭也好面条也罢，喝粥或者火锅他都可以吃下去，从不说哪一个更好吃；好比，好比……
　　蔡腾彬未曾体会过这种不安，以前汤淼再怎么折腾他也是依赖他的，可于周正……似乎，他才是那个依赖者而不是被依赖者。
　　周正，对他，到底是怎么看的呢？
　　好像，如果他不一开始招惹他，他也不会有什么越轨之举。
　　由此，蔡腾彬很难不去想，是不是，对于周正来说，他也是怎样都好的？是不是，除去那个他爱的男人，哪一个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呢？
　　
　　周正一早就被推进了诊疗室复诊，主治医生对他的恢复情况很满意，他满脸笑容的对他说，再观察一周如果情况持续良好，他就可以出院了。以后只需每周过来复检一次，再过一个月可变为每两周复检一次，以此类推，半年后他就可以逐步复原了。他慈祥的对他说，年轻就是恢复的快，只要坚持治疗对自己有信心，手指一定会恢复的很好，就算不能像以前一样灵便，那对日常生活也不构成障碍。言外之意便是，你的手也不是钢琴家的手，不用太担心。
　　复检完已经过了早餐时间，周正也不怎么饿，就回了病房看书。单手翻书总是很累，但总要好过盯着笔记本电脑看让眼睛疲劳。
　　这只笔记本是蔡腾彬硬给他抱来的，说好歹可以解闷儿。可周正其实一点儿不觉得闷，他还挺喜欢一个人待着一个人看书的。这曾是他监狱生涯最幸福的时刻。
　　蔡腾彬也特别紧张他，紧张的吧……让人有些无可奈何。
　　他白天不去上班，总是跟家里不是炖这个就是炖那个，然后中午晚饭都不在医院订餐，每次准点儿给他送来。送来就送来吧，他又不是两手都残废了，他还偏要一勺一勺的喂他，搞的护士小姐每次看见都说：你哥哥人真好。
　　周正不止一次的对蔡腾彬说：我不是那金枝玉叶，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可蔡腾彬同志光听不记，第二天肯定照旧。又是殷勤的伺候。
　　周正不禁想，若是换作以前他被人捅了躺在监狱医院，他是不是还得不活了？
　　这么想有点儿过分，可是……
　　唉，实在让人不习惯。
　　对于周正来说，从没人对他这般的上心过。上的吧，实在太过。若不是他坚决拒绝，他敢晚上都不去研究所，躺长椅上给他陪床。
　　你当自己是铁人啊？还是准备锻炼成铁人好参加铁人三项？
　　每每见到蔡腾彬顶着个黑眼圈或者不自觉的揉肩膀、脖颈他就挺心疼的。这位生来就是个少爷般的存在，这会儿你让他当菲佣，那岂不是……强人所难？
　　而且，他越是这样，周正就越觉得他是在较劲。以他对他的了解，那么不痛快一位，这会儿心里肯定打翻五味瓶似的，指不定怎么想他、想陈毅。可他除了他刚进医院时候那一次问过，之后硬是绝口不提。别扭人。
　　陈毅，他再没有见过。他的那些手下也再未来骚扰过他。他想，他应该是可以放心了。
　　这一次，他们真可以算断了吧？
　　周正模模糊糊还记得那天陈毅的那一句：我不再做那种生意，你是不是就能待在我身边？
　　他实际上希望听到的是怎样的答案呢？
　　但怎样也无所谓吧。他说了，那是他的命。周正隐约知道陈毅的生长环境，也隐约知道他的家庭对他的规范是什么。是啊，那是生来就得受的命。
　　但我无法承受。
　　周正算是相当了解自己的。他太清楚不过，他再也不能承受失去什么。那是承受不来的。他无法与这样的他在一起，他给不了他一个家。或者，该说，他更怕的是，有了一个类似家的地方之后再亲眼看它塌方。本质上来说，他们的供求关系就根本不同。方方面面都不同。他要的很少很简单，可他可以给他一切却都不在他这简单的范畴之内。
　　“我来了。”随着房门的打开，楼道里的声音也传了进来。今天是周末，探视的人成倍增长，大病房几乎每个床位的家属都来了，热热闹闹。
　　周正偷眼望去，小小的羡慕与嫉妒在内心翻滚。可他看着蔡腾彬拎着饭盒和蛋糕进来，这种失落却被弥补了很多。
　　周正想，也许自己算个目的性很强的人，这也是他愿意跟蔡腾彬在一起的原因。他简单清白又平凡，他有他要的。周正这些天也想了自己与蔡腾彬的种种。他想，若把蔡腾彬换作一个别的人，也符合他的目的性，那他是不是也能欣然接受？并没什么答案，因为只是假设。可当他每每想起那一天，想到他也许会失去他，内心就隐隐作痛。他看到他那么没还手之力的被欺负，他就情不自禁的想抚摸他环住他。包括，那个他下定决心的晚上，他就那么搂着他，他睡了他却在一点点的亲吻他的背脊。杯子空了，是可以再注满水的。他喜欢喝的温开水。
　　“晒不晒？”蔡腾彬走到窗口合上了百叶窗。
　　“你怎么拿了个蛋糕来？”周正看向蔡腾彬。
　　“哦，想吃了呗。”蔡腾彬答的轻描淡写。
　　“是吗？那上面还要插‘生日快乐’的牌子？”周正笑了笑。你看，这人就总是很不坦率。
　　“……”
　　“带了什么饭？”周正体恤的转移话题。他想，蔡腾彬大抵并不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件快乐的事儿值得每年庆祝。
　　“炖了猪骨汤。还热着。”蔡腾彬拿起了桌上的饭盒，打开，香气满溢。
　　“放这儿吧。”周正按了按钮，小小餐台升了上来。
　　蔡腾彬拉了张椅子坐下，也打开了米饭的盒子，里头是几样炒好的菜，整齐的铺在上面。
　　“我在想……”周正拿过了勺子，“厨房现在得乱成什么样了。”
　　“反正你也看不见。”蔡腾彬从周正手里又抽出了勺子，“张嘴。”
　　“我左手今天真的没挂抗生素。”
　　“啊~”蔡腾彬不理会。
　　周正只得无奈的张嘴。
　　
　　因为是周末，蔡腾彬整整陪了周正一天，两人看了几部电影，晚饭没有回去做，是在附近的饭馆叫的餐。中午和晚上的饭后甜点都是蛋糕。周正不爱吃甜食，可还是硬摧残了自己两次。
　　他贴在他耳边说生日快乐，他脸红了不说耳根也红了。
　　医院过了八点就安静了下来，两人看完影片已是十点过半。天气比较热，周正出了汗很不舒服，蔡腾彬就去卫生间接了温水洗了毛巾打算给他擦擦。
　　对于这间过于豪华的病房，说实话，蔡腾彬接热水的时候又有点儿耿耿于怀。
　　这耿耿于怀没藏好，露出了尾巴，被周正捉住了。
　　“怎么突然不爱说话了？”他已经习惯了最近他的话多。该算可爱了一些。
　　“没啊。”蔡腾彬脱了周正的上衣。
　　“有吧？”周正看向蔡腾彬。
　　温热的毛巾贴上周正的皮肤，蔡腾彬问：“凉么？”
　　“有什么想说的话，你就说出来。”
　　“没……”
　　“说吧。”周正的左手按住了蔡腾彬的右手。
　　“你多心了。”
　　“我是躺着不能动，但脑子还运转。”
　　“……”
　　“说吧，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话想说。”
　　“都是些婆妈事儿。”
　　“婆妈事儿就婆妈事儿，听听也无妨。”
　　“那天……我想去结住院费……住院部说……已经预缴了。”
　　“哦。”
　　“是他给你安排的吧。”
　　“是吧，我是没力气爬起来交。”
　　“这让我不舒服。”蔡腾彬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口的。他从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也不爱表达，他知道这不好，但很难改正。对汤淼就是这般。可对周正，他有点儿做不到。
　　“嗯。”
　　“很不舒服。”蔡腾彬直视着周正。
　　“并不是这点令你不舒服吧？”
　　“你说对了。”
　　“呵呵。”
　　“我对你来说……算什么呢？是不是，也没有喜欢或不喜欢？就像你对吃、对住、对衣服，对……”
　　“今天你进来时候，我看见了对面的集体病房热热闹闹，妈妈给儿子削苹果，妻子给丈夫沏茶，同学们叽叽喳喳，老夫妇互相搀扶着下床。我忽然就很羡慕他们。然后你走进来，把饭盒放在桌上，替我合上百叶窗，我就不怎么羡慕了。”
　　“……”
　　“因为也有人在乎我。”
　　“嗯。”
　　“你在乎我，我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我就觉得自己有了个家。”
　　“我对你来说……”
　　“像家。”
　　蔡腾彬有些释然了。虽然仍旧是没有正面解答的结果，但面对这一结果，他也没什么再想去探究的了。
　　“抬胳膊。”蔡腾彬咳嗽了一声，继续该干的。
　　周正很配合，他感受着他小心翼翼、细致耐心的动作。他不知道蔡腾彬喜欢他什么，就像当初他也不知道陈毅喜欢他什么。但被他们喜欢，令他很愉快。
　　蔡腾彬去换水了，周正躺在床上，窗口有一丝风透进来，很舒服。
　　换了水回来，蔡腾彬脱了周正的裤子，擦过腿，他又褪下了他的内裤。然后吧……
　　我们都知道擦枪走火那是常有发生。而且通常不合时宜。
　　他明明很纯洁的帮他擦拭，却一个不小心就把他弄硬了。
　　蔡腾彬红着脸支支吾吾，周正却拉低了他的身体吻上了他的唇。
　　“你……你……快放手……医……医院。”
　　“怕什么，你不按护士铃没人进来。”
　　“这这这……”
　　周正的左手按住了蔡腾彬下面，裤子里的那东西分明也有了形状，“你很想要吧？”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过亲密接触。
　　“我……我可以……等到你出院。”
　　“那似乎还得等一两个月。”
　　“啊？”
　　逗他实在很有意思。
　　“我解不开你的裤子。”周正的手隔着牛仔裤捏着蔡腾彬的屁股。
　　“你快撒手……”蔡腾彬要崩溃了，怎么能在病房里干这个？亏他想得出来！
　　“晚了。我已经硬了，如果你实在不想做，那能不能勉为其难帮帮我？”
　　“你总要等我把门反锁上吧！”蔡腾彬可算是强制推开的周正。他快步走到门口心还在突突的跳。
　　他别上了门、关上了灯，可还是不敢回去。下面的蠢蠢欲动令他羞耻。对方还是个病人，行动都不方便，他怎么能……
　　他是不该回头的，回过头那具肉体就让他按捺不住了。他似乎总是被他诱惑。
　　性欲是很本能的存在，更别提在两个久未品尝的人之间。
　　实际上周正很想进入蔡腾彬的身体，可无奈他的右手被固定在支架上。实际上蔡腾彬也渴望被周正填满，但他实在不能冒险让他再多住医院半天。
　　于是，他们便只能一切从简。手、口，小幅度的动作。
　　然而身临其境人肯定难以自控。
　　手指沾染着唾液捅进私处，前面的那话儿被温润的口腔包围，蔡腾彬再是忍耐，呻吟声也还是会流泻出来。
　　被抚弄的性器分泌了湿滑的体液，光是被手搓弄周正远远觉得不够。
　　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上来。”
　　蔡腾彬抵死不从。那会让他太过于羞耻。可他拗不过周正的撩拨，他的手指一下下的在他体内翻搅，他的乳首被他轻轻的啃咬……
　　他还是从了他，嘴上再怎么说不行不行，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贪婪所求。
　　他跪下来含住了那完全勃起的性器。手指的抽离令他的身体此刻异常的空虚。
　　他扶住他的那话儿，任那粗硬的家伙抵在自己私密的入口。
　　可他不能令他顺利的进入他的身体，他有些急躁有些不安。
　　周正的手滑了下去，扶住那话儿，蔡腾彬很配合的压低身体。进去一点点，他有些吃痛，便吻上了周正，他不想自己弄出太大的动静。
　　周正抓住了蔡腾彬的腰，硬是挤进了他狭窄的私处。
　　他感觉到他有些痉挛，就稍稍停顿等他适应。
　　他亲吻他，抚摸他的腰际、大腿内侧，换来了良好的效果。身上的人渐渐放松了，任他一下一下的顶撞。
　　“你动动好不好？”
　　这魅惑的声音让蔡腾彬更加难耐，他知道这样去跟一个男人求欢很没道理，可他就是被他变成了这样，后面敏感的甚至超过前面。
　　干柴烈火，床发出了响动，可谁也不去在意了。
　　两人都汗涔涔的，他们交缠着，唾液和体液都混合在一起。
　　他们几乎是同时射精了，不差半分钟的时间。
　　喘息连连，他与他的喉咙都压制着宣泄的快感。
　　他们似是不想分开，彼此在彼此的耳边粗重的调整气息。
　　“我想不到我会这么喜欢你……”蔡腾彬疲惫的躺到了周正怀里，单人床让他们的皮肤紧密贴在一起。
　　“你是很想听我说同样的话么？”
　　蔡腾彬不吭声了。
　　周正笑了，笑出了声音。
　　他枕着他的肩膀躺了很久才起来，起来就去了卫生间，开水，洗澡。他想他还不够了解周正，但这不太让他沮丧了。他相信他可以慢慢去了解他。

　　“起啦，起啦，起啦~”范喆已经把自己收拾停当，坐在床边，调皮的捏着汤淼的鼻子。
　　“才几点啊？”汤淼往上拉被子，眼睛都不带睁开的。
　　“十一点了，我九点就起来了，快，起~都让你多睡俩钟头了。”
　　“哎呦~大周末的……”
　　“快起！再不起迟到了！迟到合约就长着翅膀飞了！”
　　听闻‘合约’二字，汤淼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妈妈的！你不早叫我！”他跳下床就冲进了卫生间。
　　“要穿的衣服给你放门口了。”范喆倚着门框说。他已经非常习惯于汤淼从不关卫生间的门。
　　“嗯。”
　　这一天对汤淼来说是非同寻常的。他的长篇武侠漫画将要签约出版了。关于这点他首先要感谢范喆，是他帮自己修改、贴网点、修饰背景，把自己的作品推荐给了高祎。其次他还得盛情感谢高祎，是她把自己的作品不辞劳苦的推荐给了业界知名的漫画出版机构，让他得以被这一平台肯定。不久后，他的心血之作不仅会结集出版，而且将在内地与台湾的热门漫画杂志上预告、刊登。对此范喆说，你好好感谢高祎吧，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打算自己做，没想到她会这么麻烦的给你推荐更好的出版机会。汤淼撇撇嘴曰：是金子总是发光。她看到我的光芒了！范喆倍儿无奈。
　　汤淼迅速洗了个澡，换上衣服范喆已经下楼了。他挎上包儿锁了门往楼下停车场去之。
　　上车，范喆开了车载音响，驮着汤淼往预定好的饭店而去。
　　汤淼靠在副驾驶上，叼着烟，有一搭无一搭的与范喆说话。
　　他说吃过饭想让他一起去看看房子。汤淼点点头说好。
　　他说看过房子可能也没多晚，去逛逛商场吧。汤淼点点头说好。
　　他说晚饭光他们与蔡腾彬和周正似乎没什么趣，要不叫上高祎和李璐吧。汤淼点点头说好。
　　范喆斜眼看汤淼，“我说什么你觉得不好啊？”
　　汤淼放下了车窗，秋风从窗口灌了进来，“晚上去唱歌我觉得不怎么好，大抵我们仨只能听你们仨唱。”
　　“那你想？”
　　“你会打台球吗？”
　　“会啊。”
　　“那咱打台球吧！”
　　“你也忒复古了吧？”
　　“复古也是时尚，这不你说的吗？”
　　“靠。”
　　“成不成？”
　　“那一会儿问问别人意思吧。”
　　“嘚嘞。”
　　“诶。”
　　“嗯？”
　　“算了，没事儿。”
　　“一惊一乍的。”
　　范喆扭脸看了看汤淼，改天再说吧。下个月他要去日本出差一趟，不长，就四天的时间，他很想问问汤淼能不能请假跟他一起去，就算做一趟短途旅行了。
　　“北京的秋天，还真是挺美。难得这座城市在白天也能有点儿情调。”看着路边成排的银杏树，汤淼有感而发。
　　“是啊，也就是刮风讨厌点儿。”
　　“你这么想，能比我还讨厌吗？”
　　“哈哈哈哈……”范喆乐了。
　　顺利和高祎以及出版方接上头，大家吃了一顿很商务性的午餐。李璐饭后才姗姗来迟，拉着仨人去了必胜客。她吃Pizza他们喝下午茶。而后大家一起奔赴西单，李璐想去大悦城。
　　西单的步行街上，范喆又一次被街头快拍组拦了下来，这回汤淼没被拒之镜头外，给他美得，心理大大平衡。等人家扛着照相机走了，他很是扬眉吐气给范喆看。范喆喝着脉动给了他一句：“也不看看是谁领出来遛的，应该。”
　　汤淼怒曰：“你还甭拿劲儿，今天的衣服我自己配的！”
　　范喆轻蔑一瞥，“还不是我基础打得好。头发是我指挥你做的，衣服是我让你买的！”
　　“老往自己身上邀功。”
　　高祎跟李璐在前头走着，就听这俩你一句我一句。
　　李璐皱皱眉看向高祎，“我老觉得他俩狗咬狗一嘴毛。”
　　高祎扔了烟蒂，“对，一条黑贝一条贵妇。”
　　噗。李璐嘴里的柳橙汁直接问候了地面。
　　“诶，你们俩笑啥呢？”汤淼凑了上去。
　　“你快躲我远点儿。”李璐往一边儿推汤淼，这一下儿可给她呛着了。
　　“高祎，晚上咱打台球去吧。”范喆走到了高祎身边。
　　“行啊，你怎么想起打台球了？似乎你不好这一口儿。”
　　“汤淼吵吵的。”
　　“诶，你看他俩走一起还挺般配。”汤淼给李璐拎着包儿，看她一个劲儿的擦嘴。
　　李璐翻眼皮看了看汤淼，“你后半句想说什么？”
　　“想说咱俩走一起也挺配呗。”
　　“算了吧，物种差距太大。”
　　四个人逛了一下午，范喆没去看成房子。汤淼说没看就没看吧，反正我也看不出好赖，你喜欢哪个就买哪个好了。
　　范喆小鼻子一翘：“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不用你出钱是吧，后悔不后悔也跟你没关系。”
　　汤淼皱眉，“你这话说的，还不是你不让我出钱。”
　　范喆回嘴：“你也没主动啊！”
　　汤淼拉了他一下儿，眼看着他小媳妇就要撞上一毛汉，“你看着点儿，谁你都往上贴啊？你面人儿？”
　　“你才面人儿！”
　　“啊，还真是我错了，你糖人儿~”
　　“汤淼！”
　　“等我拿到版税，把尾款给你结了。这样就不用每月按揭了。”
　　“切~那才几个钱~”
　　“大爷还有存款呐！你以为我天天瞎忙啊？”
　　“啧啧，有多少啊？”
　　“你看看你那嘴脸，活脱脱……”
　　“活脱脱什么？”
　　“一等赎身的。”
　　“你混蛋！”
　　范喆虽然嘴上这么骂，心里却甜甜的——这厮似乎终于开始明白成年人的“责任” 了。
　　蔡腾彬跟周正睡到下午两点才起，起来周正就催着蔡腾彬洗漱换衣服出门。每个周六，他都要求他去养老院看望母亲。从打他出院后，到现在小半年了，从未间断过。
　　起初那令人很不愉快，蔡腾彬与母亲不是没话说就是争吵，但慢慢的，就有了好转。到现在，她可以与他很平常的说笑了，她还时常握着他的手，拇指轻轻的在他手背上摩挲。她开朗了一些，精神也好了许多。
　　开车上路，手机响了，蔡腾彬将其递给了周正。是汤淼打来的。
　　周正的手恢复的已经相当不错，弯曲或伸展都不会太疼，只是仍旧偶尔会有麻痹感不太灵敏，但他坚持着使用、锻炼它们。终究他没有休学，请了不到三个月的假，他又坐在了课堂上。蔡腾彬对于周正可以拿左手写字表示出了相当大的震惊，周正却笑笑说，我小时候最先会写字的就是左手，被老师强制扳过来的。他适应了俩个多礼拜就能写出来流畅的汉字了，虽然不太好看，但至少不再耽误他的学习进度。
　　“汤淼说晚上不唱歌了，改为打台球，晚饭时间照旧，七点橘子洲头。”
　　“哦，成。”蔡腾彬点点头，却转念一想，“你手不行吧？”
　　“无所谓，反正我本就不擅长，看你打就好了。”
　　“那多没意思。”
　　“不会啊，主要不也就是见见面聊聊天嘛。”
　　蔡腾彬笑了笑，说了声好。
　　到养老院，蔡腾彬进去了一个多小时，周正就在车上上网，无线总是掉来掉去，他便看了看新闻就关了改为看电影。他总会关注每天的社会新闻，这说不上是为什么。非要找出理由，大约就是周正不希望看到陈毅登上此类头条。他们是再无瓜葛，但他仍旧希望他不会出什么意外、活下去。
　　蔡腾彬出来已经将近五点，他们驱车上路。直接去饭店时间还有些早，两人便顺路去了海淀书城，各自选了几本需要的书。
　　夕阳西下，他们拎着书回到车上，周正有点儿嗜睡，就靠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调频里是轻松的笑话节目，蔡腾彬开车，听到可笑的就笑笑。他偶尔侧头看看周正，心里就会格外的踏实。
　　他开始慢慢有些了解他了。其实他并不是没有喜好，不过是大多数时候习惯迁就人。他也不是没有脾气，不过是尽力压制。他更加不是对一切无所谓，只是他更愿意遵从理性的选择。这样的他颇为成熟，但偶尔也会有孩子气。他戒掉了香烟，长胖了一些，开始接受不太甜的甜食。蔡腾彬第一次觉得，这样细致耐心的去揣测一个人实际上很有意思。而被另一个人关注、呵护也是相当美妙。
　　他与他平时都有些忙，周正多数时候还是住校，蔡腾彬很多晚上也要在研究所加班，但可以共度的周末，他们就会待在一起，或者看看电影做做饭，或者谈论谈论学术问题一起解解题。这样的生活很平淡，可是平淡的滋味却是甘甜的。
　　上个周末他们一起去放了风筝。风有些大，风筝迟迟不能放飞。他们就坐在河堤边闲聊。风小下来，风筝飞起来，他们就都笑得像孩子一样。回城的路上他们买了一箱苹果，周正选出最大最红的放入口袋，让蔡腾彬给母亲送了过去。他对他说，等你们都能接受彼此了，再互相给一个机会一起生活看看吧。他亲吻了他，他让他的心总是特别暖和。
　　
　　到饭店，汤淼一行四人已经落座，大堂因为有他们的存在而显得格外热闹。李璐买了一顶海豚帽子，此刻正被几个人传阅，手机咔嚓咔嚓拍照的声音不绝于耳。
　　汤淼看见蔡腾彬和周正进来，忙不迭招手。
　　大家都坐下，菜单就开始被争抢，不够李璐和汤淼打架的。
　　周正跟蔡腾彬的手总是碰在一起，左手和右手似乎天生就要打架。
　　汤淼发现周正的惯用手发生了改变，询问过后只得到一个说法：最近正开发右半脑。
　　范喆不再那么看不惯蔡腾彬了，这与他对汤淼稳操胜券密不可分。他也不再对周正有所设防，某一些江湖传闻被李璐讲的绘声绘色，反而，暗暗的，他有些佩服这个年轻的男孩儿。
　　吃过饭，一行人杀进了隔壁的台球厅。汤淼又跟范喆掐了起来，互相咬着不放，双方是招兵买马为自己呐喊助威。
　　李璐喝着果汁一语惊人：诶，你们有没有想起来咱们第一回碰到，就是这样两帮势不两立？
　　所有人都笑了。
　　“可不是嘛，高祎还脱下高跟鞋打腾彬。”
　　汤淼伏在案子上对付黑8。
　　“就赖你瞎看！”
　　范喆暗自祈祷汤淼失手。
　　“现在是浑身上下没有没看过的了。”
　　这句出口，换来范喆狠狠一脚。白球压根儿没撞上黑8。
　　“你存心的你！小逼的！处处暗算我！”
　　“谁暗算你啊，当初不给你口饭吃，你饿死街头了都！”
　　“行了吧，文盲编辑，欢迎来‘搞’。”
　　“啥？”高祎听出了故事引子。
　　“你！”范喆死拧了汤淼一把。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李璐也凑了上来。
　　“没事儿！”范喆一脸怒气。
　　越长大越孤单。朋友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身边。但请相信，你们并不遥远。周末偶尔碰碰头，你们都还会笑得像孩子一样。六岁或六十岁，我们都不会是孤单一人。

结尾很好啊，很温馨

HE啊
太好了
周正真让人心疼

剑大。。（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