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Act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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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ct 01 李楠
　　
　　李楠最烦别人在中午十二点以前打他的电丨话。十二点，是夜猫子的一个标志，过了十二点，一天才能真正的开始。
　　“你电丨话。”身边的女人踹了李楠一脚，那刺耳的声音她都听烦了。
　　李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越来越厌恶女人，她们总是利己的。好比说这个珠珠，她跟他不是一两天了，她明知道他是不会接那个电丨话的，可她还是要给他一脚，就为了自己的耳朵能消停。可，她让李楠消停过么？从没。无理的要求一箩筐一箩筐的：比如，新衣服、新鞋子、化妆品，污七八糟一堆一堆。
　　“李楠，你电丨话！”女人粗鲁的把手丨机拍在了他脸上。
　　“操丨你妈的。”李楠看都没看，直接按了关机，伸手拿起地上的衣服就开始穿。早秋，天气有点儿凉了。
　　“哎呀你轻点儿……”女人嘟囔着翻了个身。
　　李楠一边穿衣服，一边端详着床上的女人，觉得自己又荒唐了一次，跟这女人他居然纠缠了一个多月。这不是抽疯闲的么？
　　刚开了卧室的门，她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诶，你今天几点过来？不会又半夜了吧？”
　　“22世纪。”他轻笑。
　　
　　这是个大晴天，阳光透过茂盛的树木投下了斑驳的痕迹。李楠抬头看了看天，没觉得怎么着：今天太阳挺美好，但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开车，驶上大路，他才想起来要开机，也不是谁这么不开眼，一早起来玩儿电丨话轰炸。他虽然睡得晕晕乎乎，却也清楚的记得，那电丨话持续不断的响了十次往上。开了机，李楠精神了，电丨话却蔫儿了，再没什么动静。
　　“杂种操的，存心给老子捣乱。”
　　中午，路上车不多，李楠正思量着下午怎么安排，是去店里看看呢，还是去哪儿耍？正在困惑中，手丨机又响了。
　　“你奶奶的，没完没了了啊。能接的时候你不打，不能接的时候你丫打个没完！”看了看前面那警察，李楠估摸着拐弯儿之前跟他打不了照面儿，就拿了扔在副驾驶上的手丨机。端详号码，那还真就是一串号码。没存储记录能不是一串号码么？
　　“喂？谁呀？”李楠一点儿好气儿没有的接了。
　　电丨话那头有点儿杂音，却没人开口。
　　“你妈丨逼，没事儿闲的玩儿电丨话骚扰啊？”
　　“小子，还这么冲呢？”低哑的声线压了过来。
　　“爷骂的就是你，你谁啊你，抽疯吧。”
　　“是我。”听得出来，另一头那男人极力的克制着愤怒。
　　“你丫脑子是不是有病啊？还我呢，我知道你是谁啊？”李楠本来就无聊，这会儿送上来一逗闷子的，正好！
　　“你说话注意点儿。”
　　“行，口气还不小，你当你黑社会啊？你还别跟这儿吓唬我，给爷惹急了，爷把你电丨话全拿喷漆喷立交桥上，就写办丨证儿，电丨话不烦死你，警察烦死你。”
　　“臭小子，你……”
　　“怎么着不信？不信爷……”李楠正过着嘴瘾，谁想到哐当一下直接吻上了前车的屁股。那车突然停了，就在路中间。
　　“我就操了……”李楠握着电丨话，眼睛都直了。
　　“怎么了？”电丨话另一头那人也听见了动静。
　　“孙子，你给我等着，爷非把你电丨话变热线不可！”
　　李楠挂了电丨话，开了车门就下车，“你会不会开车啊？马路中间儿停车？”一巴掌拍在那车的车玻璃上，他这叫一个气。
　　特搞笑的是，一Q丨Q里下来一彪形大汉，“会讲人话么？”壮汉挺横的。
　　“我讲了你没听懂，你说是我不会讲啊还是你不会听？”
　　“你别找抽啊。”壮汉上前一步，有点儿仗着个儿大威胁人的意思。
　　“说什么呢？你找抽吧？学过开车么？知道马路中间儿不许停车么？看好了，停车线在那边儿，你斜视吧？”
　　壮汉一拳就挥了过来，李楠一闪身，一脚踹在了壮汉的小腹上，“你行不行啊。”
　　壮汉急了，扑上来就打。李楠也不含糊，直接跟他干了起来。
　　……
　　这事儿的代价就是，警察来了，俩人都进了局子，事故的判定是李楠追尾，殴打人致伤，私了，赔钱……
　　
　　“楠哥，咱不生气了，回头我找丨人废了他。”陈宾开着车，看了看身边的李楠。
　　“废你妈丨了个逼，你长脑子么？”
　　陈宾闭嘴，不敢再言语了……
　　“等等。”车开到立交桥上，李楠突然精神了。
　　“您说。”
　　“掉头，从前面下去。”
　　“您这是？”
　　“买喷漆。”
　　“啊？”
　　之后，二环的立交桥上，都被喷了N多个一样的标语：办丨证13910254***
　　但，这才是个开始，恶梦的开始。不不，或者说，恶梦的延续。

　　
　　李楠叼着烟，饶有兴致的打着游戏，手丨机又响了。
　　他这几天特想把手丨机扔马桶里。真的。
　　“喂？”手里忙活着，看屏幕上一个个敌人倒下，李楠夹着电丨话叼着烟，漫不经心的听。
　　“你到底什么时候过来？”珠珠在另一头咆哮。
　　“你是不明白么？”李楠按了暂停，拿下了嘴边的烟。
　　“不明白！你到底什么意思？”
　　“散了懂么？小爷不跟你玩儿了。”
　　“李楠！你行！你找抽吧你，姑奶奶你也敢玩儿！”珠珠语气愤恨。
　　“没意思了吧，你至于么？大街上男人一抓一大把，你盯着我不放干嘛？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
　　“你给我等着，你看我不踢了你场子的。”电丨话戛然而止。
　　“神经病。”李楠将电丨话扔到了一边，继续打游戏。
　　“楠哥……珠珠姐急了？”陈宾凑了过来。
　　“急呗，就是犯贱。”李楠吐出了一口烟。
　　“……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儿，说砸场子，让这臭婊子砸一个试试。我不把他哥脑袋拧下来的。”
　　“那边儿……不好惹……”陈宾轻声细语。
　　“你让她惹兰姐一个试试看。”
　　“……”
　　“去去去，有人看机器，照顾生意去。”李楠推了陈宾一下，示意他前面有顾客。
　　“行。”
　　
　　玩儿游戏有点儿疲了的时候，李楠觉出来饿了。抬头看看表，10点多。该去“兰草”看看了。
　　李楠的生活是这样的，每天十二点以后起床，先来自己的游戏店看看生意，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去“兰草”酒吧。那是他和很好的姐们儿阿兰一起开的Pub。主要是跳舞什么的，但，实际上Pub的三楼是个小型赌场。
　　阿兰是李楠难得的几个朋友之一，32岁的年纪，未婚。当然，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未昏”。以前傍过一个黑社会的小头目，有那么点儿小姿色，有那么点儿小资本，为人也豪爽。变大龄无聊女青年之后，阿兰琢磨着干点儿什么，就找了李楠弄了一个小型赌场。平时阿兰顾着，李楠也就像模像样的巡视巡视，有闹事儿的就收拾一下。女人么，自己干总觉得不踏实。反正算是合伙，出资一人一半儿，这种别人照顾自己收钱的生意，李楠觉得上算。
　　“宾子，走了，去兰姐那儿。”李楠招呼了一句，就打算出门了。
　　“楠哥，您……”
　　陈宾话还没落，李楠的电丨话就又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这鬼电丨话这两天没完没了了！”李楠这叫一个烦，“喂？”
　　“弟弟唉，你又惹了谁家姑娘了？”阿兰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楠拿开了手丨机，看了看，诶，不是阿兰的手丨机号码啊。可，这电丨话怎么看着眼熟？哪儿见过呢？
　　“姐，你咋了？”李楠继续问。
　　“还咋了？靠的，你快来吧，不来你姐我死定了。”
　　“不是你慢慢说。”李楠琢磨着，感觉不大对头，如果是珠珠，动作也未免太快了吧？
　　“你让我说什么？现在五把枪指着我，人家就要找你！”
　　“什么？”李楠还没反应过来，电丨话就断了。
　　“楠哥……还是珠珠姐？”陈宾看着李楠，特不合时宜的开口了。
　　“你觉得珠珠能用五把枪顶着你兰姐的脑袋么？”李楠点上了烟。
　　“啊？”
　　“你今儿别跟我过去了，我自己搞定。”
　　“不行，这……”
　　“你去也是碍事儿，顾着店子。”
　　
　　李楠到达兰草酒吧，十一点不到。看大堂就知道不妙，一个人都没有。没服务生，没客人，整个吧台被砸了一个稀巴烂……
　　径直上了二楼，刚一开门，他立马被冰冷的枪口顶住了。阿兰在房间的角落里静静的坐着，还好，毫发未伤。一个男人背对着窗口，李楠一看那背影就慌了，妈呀，不能是他吧？
　　“小楠，你可以啊。电丨话里暴骂我，还把我手丨机号给弄一办丨证儿的。”男人缓缓地转过了身。
　　李楠倒吸了一口凉气。操，怕什么来什么，还真是他。纵使十年了，他还是不能忘了他的模样。
　　“怎么着？还想装不认识我是怎么地？”
　　“你谁啊你？”李楠说的有点儿心虚……
　　“咱俩十年没见，我就当你记忆混淆。”男人笑了笑，目光很随意的落在了阿兰身上。他在威胁他。
　　“单睿，你丫一爷们儿，别他妈干下三路的事儿。”李楠嘴上很硬，可手心冒汗。
　　“我什么都干的出来，你不是早给我人品定性了么，我还什么干不出来的？”单睿笑了，很从容的点上了烟。
　　“你今儿动阿兰一下试试，明儿道上就有好听的了。”
　　“说说，我听听。”单睿走了过来，李楠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单家凌丨辱弱女子。”李楠稳定了一下情绪，迎上了那双让他颤栗的眼眸。
　　“哦，这样啊。那你放心，没这事儿，你知道我要什么。”单睿说着，捏住了李楠的下巴。迫于枪丨支的胁迫，李楠没躲。
　　“你有意思么？”李楠别过了脸。
　　“还行，凑合。”单睿笑了笑，给手下递了个眼色，李楠被推搡着下了楼。
　　
　　“上车。”单睿推了李楠一把。
　　“我要不上呢？”
　　“抬头，看看二楼玻璃。”
　　李楠抬头望了过去，二楼灯火通明，阿兰的脸贴着玻璃，全是惊恐。
　　“你真活得一年不如一年，连他妈的女人你都……”
　　“甭废话，上车。”
　　李楠咬了一下嘴唇，无奈，还是上了车。
　　“你丫手老实点儿……”李楠用手肘顶着单睿，不让他靠过来。
　　“你有什么资本跟我讨价还价？”单睿笑了。
　　“我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天底下妞儿多了去了，你缠着我一大男人不放，你不寒碜啊你？”
　　单睿只是笑，全然不去理会李楠。
　　“臭傻丨逼……”
　　“嘴干净点儿，说你多少次了。”
　　“滚蛋。”
　　“还装不认识我，还我打骚扰电丨话？”单睿一把掐住了李楠的腰，“你还真是太欠收拾了。”
　　“你丫放手啊，再碰爷一下，爷弄死你。”
　　“十年如一日就是说你这种人，有点儿新鲜的没有？弄死我？你有那个本事么。十七岁你这么说也就算了，怎么活到二十七岁你还这么天真？”
　　“……操丨你妈的。”
　　李楠不再说话，他跟他斗不起，也不想再跟他斗，三十六计走为上。
　　车子一路向北，李楠就琢磨着怎么脱离这男人。这个混蛋王八蛋的男人。
　　车门没上锁，这男人还是这么自信。夜里，车速很快，跳车也得选个好时机，别回头一跳，直接跳阎王爷那儿去了……
　　“小楠，我找你不是一两年了。”
　　李楠听着，不答，但见前方的绿灯要转红灯，而岔路口处就是一片住宅区。“烟，给爷一颗烟，没烟了。”李楠看着单睿。
　　司机递过了烟盒，单睿抽出了一支，放到了李楠的唇边。
　　那唇轻轻开启，惹得单睿下身一阵翻腾，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小子扒光了，狠狠的干他。他可是委实让他想了十年。
　　车子果然被红灯挡住了去路，李楠手疾眼快，趁单睿还没反映过来，一把将烟碾在了他的手背上。推开车门，夺路而去……
　　“大少爷……”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切。
　　“这个混小子。”单睿咬牙切齿，却清楚的明白自己又被李楠摆了一道。
　　“追么？”
　　“甭理他，他能逃得了才见鬼！”
　　
　　李楠蹲在某栋塔楼的十六层不停地喘息，他不知道单睿会不会追上来。等了一刻钟，确定没有追兵，这才拨通了阿兰的电丨话。
　　“兰姐，你怎么样？”
　　“小楠？我没事儿，你呢？”
　　李楠听了，长出了一口气，单睿果然不会对一介弱女子如何。这点他没赌错。
　　“姐，听我的，暂时把兰草关了，你躲一躲。”
　　“弟弟唉，你这次到底惹了谁了？”
　　“一混蛋。十年前的旧帐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是定数。
　　秦睿想不到，自己会折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虚有其表的拿着一把枪，子弹一颗都没了……
　　想劫车都不行。
　　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明里不动，暗中下手。
　　这一次，他那个可爱的小律师送了他一份大礼——直接见阎王的通行证。
　　盯着顺着手臂滑落的血痕，秦睿知道了什么叫心寒。
　　单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刚到手的货被人横刀劫去，自己的兄弟都提前放下了屠刀，成不成佛的不知道，反正不属于这个世界就对了。自己若不是临时上个洗手间，恐怕这会儿也不知道哪个世界晃悠去了。
　　其实，这不算什么，混沌的世界里漂着，你不能保证自己能走多久。可，被你最信任的人出卖，还是挺难受的。这就好比有人用冻僵了的毛巾打了你。等毛巾化了，它还是一条毛巾，那么无害。可你却丢了性命。
　　洗手间的隔间里，秦睿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隔壁人的对话。
　　小子，你等不及了么？你也认为单家就注定要倒？
　　早秋的天气，迎来了入秋的第一场雨。破败的公路边上，秦睿看了看，转身进了身后那片杂草丛生的林子。半个小时之前，他刚从里面摸索出来。
　　够丧，是不是老天真让我绝于此地？
　　
　　单家在黑帮中的势力一直不错。至少最出名的五个当中，单家算一道。五家互相牵制，维持平衡。各有各的地盘，各有各的买卖。单家以经营非法赌场著称，兼而代之，有少部分的毒品交易。
　　今天，秦睿被抢去的货，是一批从缅甸过来的可卡因。
　　单家处境越来越不妙。老爷子被暗杀；海上流动赌场在濒临公海的时候被查没，虽然没抻出单家，却也让糟糕的局面雪上加霜。再加上等等一系列变故，另外四家想借此机会侵吞单家，瓜分地盘，分流生意。要不，单家也不会铤而走险弄这批毒品。可，现在，他们愣是被搁浅在这里了。这谁能想得到？
　　秦睿是单家的小儿子，跟母亲的姓。
　　这就表明了他父亲的意思，他是要正经做人的。
　　中学毕业，父亲为了让他彻底脱离单家的复杂环境，送他去了美国，读经济学，为的就是回国以后，能接手单家的漂白生意。可人算不如天算，你不想他沾手，他比你还急。
　　总不能将大哥一人扔火坑里吧？二姐反正是指不上的。
　　范莘，就是一直跟他好着的那个小律师，就是他回国的时候跟来单家的、口口声声说不想离开的那一个。秦睿以为，他们好了那么久，总该是亲密无间的。错，大错特错。这不就被狠狠的摆了一道么？
　　
　　冷，非常的冷，冰冷的雨水不断的渗透进秦睿单薄的衬衫里，狼狈的要命。
　　电丨话，这里连个电丨话都没有，自己的手丨机在逃亡的途中不知道掉在了哪里。
　　怎么办？
　　远方公路上，不断有大型车辆驶过，那种轰隆隆的声音惹得秦睿心烦。
　　他没法去拦车，深夜的公路上谁敢停车？谁知道你要干嘛？
　　绝望中，秦睿看到一辆大型的货车行驶缓慢，不一会儿在公路边上停了下来。
　　秦睿盯着，开始琢磨，这车子有点儿怪，挂的是B市的牌照，车上货物不多，它干嘛不走高速路？车坏了？那高速公路上也有紧急停车带啊。
　　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如果能扒车，总比被困在这里要来得好。
　　
　　“你就迷糊吧！”
　　车上下来一人，裹在雨披里看不真切。
　　“我就休息那么一会儿，你居然笨到连入口都错过，这得绕多大的远儿，浪费多少油钱？你自己说。”那人声音很大，语气挺粗鲁。
　　“昱哥……我……”紧接着，又下来一个人。
　　“甭废话，备胎给我，还有千斤顶、工具箱。好死不死的，大雨天儿赶上爆胎。你说你是不是方人啊？”路昱说着抬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夜空。
　　“马上。”个子稍微矮一些的男孩说着，就又爬进了车里。
　　“行么？”见路昱钻到了车子下面，男孩又问了一句。
　　“不行怎么办？不行也得行。这备胎也不太靠谱儿，等一会儿转到高速上，找个服务站再弄吧，怎么着也得先走起来。”
　　“昱哥……下次我不迷糊了。”
　　“算了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从五岁开始就显现出了迷糊的天赋。”
　　“我……”
　　“诶，青青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嗯，咱们出来之前，她打过电丨话。”
　　“行，等这趟折腾回去，休息一阵子。”
　　“行么？”
　　“怎么不行？生意是咱自己的，累了不休息啊？车的贷款这个月就还清了，以后利润更大。”
　　“昱哥……幸好有你。”
　　“这话说的，好像我是大仙儿似的。”
　　“青青那天也说，要不是你供她念书，她肯定没现在的生活。”
　　“行行，打住吧。她找那男的还着调吧？你上次见着了，我没看见。”
　　“我看行，一表人材，也挺有钱的。”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青青姐是嫁人还是嫁钱？”
　　“……”
　　“走，拿东西上车。”
　　“好啦？”
　　“废话，赶紧的，这雨淋的人难受。”
　　
　　秦睿就是趁着两人进了驾驶室的工夫儿顺着货车的后围栏爬上去的。货物上面罩了防雨布，跟一堆乱七八糟的箱子挤在一起，秦睿这叫一个难受。但，至少不用被淋着了。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到了B市再说，这笔帐他得算。
　　手臂开始疼的剧烈，秦睿伸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闭上了眼睛。
　　摇摇晃晃，他开始疲了。

　　
　　路昱没想到，自己的车里，混在一堆的货物中，居然还有个大活人！是的，他能确定他活着，即便，殷红的血迹已经染污了他的一些纸箱。那人穿一件黑色的衬衫，因为颜色深，血迹并不明显。
　　哪儿受伤了呢？
　　路昱凑近了那人，那人正睡着，衬衫外露出的修长的右手也有血痕。
　　是胳膊或者肩膀？
　　“昱哥，他什么时候上来的？”小天扫了路昱一眼。
　　“小点儿声儿，谁踩你尾巴了？”
　　“……”
　　路昱刚伸手到那人面前，就被那人一把擒住了。
　　
　　秦睿是被惊醒的，只感觉有人接近，下意识的就捕获了那人的手。
　　是个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男人。眉眼挺清秀。阳光斜斜的落在他的肩上，给人一种挺清爽的感觉。衣服穿的很随意，简单的牛仔裤、帆布鞋，一件Tee有点儿褪色。身后藏了个半大的少年，怎么看都超不过二十岁。
　　我这是在哪儿？他们是谁？
　　
　　“你这么抓着我的手腕，你不疼啊？”路昱顾及秦睿受伤的手臂，没有强硬的甩开他。
　　秦睿不语，只是打量他。
　　“你放手啊，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我们的车，现在还拽着昱哥不放！”小天凑了过来，一脸不客气的样子。他才不管现在服务区有多少人，反正他们不理亏，这人才是个扒车的。
　　“小天！至于嘛！”路昱呵斥了他一句，瞅着眼前人的落魄，挺看不过去的。
　　秦睿现在当然看不见自己，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鬼样子——胡子拉碴、发丝凌乱、衬衫皱褶，因为手臂上的伤痛折磨，眸子里不太有生气。
　　“放手，你需要一些药品。”路昱的口气很温和。
　　秦睿思度了一下，放了手。
　　看来，这小子确实没恶意。
　　“小天，别凶人家。”路昱进了超市，扭头给了小天这么一句。
　　路昱很平凡，就像街上千千万万的人一样平凡。如果非要找出他和别人的不同，那么，也许只有一点——他是个孤儿。但这跟他本身无关，这不是他的选择，对吧？
　　“九十七块六。”收银小姐将药品什么的放进了超市的包装袋。
　　“哦，给。”
　　
　　“衬衫脱下来吧。我给你看看要紧不要紧。”路昱倒腾着各种药瓶子，一一细看。
　　“没事儿，我自己来吧。”秦睿伸手要拿药。
　　“别，你等我看看。这玩意儿不能胡来。”
　　“哈哈哈……”秦睿笑了，这小子认真的模样挺有意思。萍水相逢，他还是扒人家车，他居然对他还这么热心。难道这世界上还有好人不成？有点儿可笑。
　　看路昱倒腾着，秦睿放下了车玻璃，太闷了……
　　这车挺干净的，前面是驾驶和副驾驶，后面，他现在坐的这里，比较宽敞一些，大概是长途驾驶疲劳时休息用的。
　　秦睿从没搭过这种车，这和他的身份相距甚远。就像他的生活和这个少年的生活也差个十万八千里一样。有时候，秦睿会想，简单的生活其实最好：没什么利益冲突，没什么尔虞我诈，没什么争权夺位。但，也只能是想想罢了。他早已没资格选择这样的生活。
　　“是车被抢了吧？”路昱很随意的问了一句。他观察了一下秦睿，比自己年纪大一些，人挺稳重，身上的衣服质地什么的绝对属于上乘。这样的人，半夜扒车，必定是遭了什么变故。
　　“嗯？……哦。”秦睿浅笑了一下，不错，他还没想出以什么借口来回答扒车这事儿，这小子倒是替自己铺路了。
　　“钱啊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别看得太重。活着就是最幸福了。”
　　“你这理论不错。”
　　“衣服脱了吧，我给你上药。”
　　秦睿没再推辞，脱了衬衫，右臂的伤口有些化脓，跟衣服粘连在一起，脱的时候特别疼。
　　“呦，口子怎么这么深？他们拿刀砍你了？”路昱倒了一些清水在毛巾上，“忍着点儿，估计特摧残。”
　　“咝……”冷毛巾敷上来，秦睿呲牙咧嘴，果然不是一般的摧残。不过够幸的了，子弹是这么划过的，而不是直接穿透。
　　路昱拿下了毛巾，用嘴轻轻的吹着气，“没事儿，没事儿。”就像哄孩子一样。他这人特善，大概是因为长期照顾小天和青青落下的毛病。
　　路昱有时候会想，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个家，可自己却没有。想到这里他就会难受，特别的难受，那种难受不是爆发性的，而是压抑，压得很深。但，每当他难受到了极点，他也会安慰自己，有的，他有亲人，至少，有个弟弟，有个妹妹。甚至，他们之间的感情，来得，要比那些普通家庭的兄弟姐妹更深。
　　没人安慰的时候，自己安慰自己，也是一种幸福。
　　“真是麻烦你了。”
　　秦睿是个从小被伺候惯了的主儿，可，此时，来自这个陌生孩子给他的安慰，真让他有点儿感动。人家凭什么啊？想到这里，他一直按着小腿的手拿开了，那里有把匕丨首。他本想最后干净的除掉这俩孩子，现在他变卦了，人有时候不能做的太绝。
　　“应该没问题了，进了市里，你让家人来接你，去医院看看，也许得缝针。”路昱满意的看了看自己包扎的杰作，还不错，挺好。
　　“你对什么人都这么好啊？”秦睿这句话脱口而出。
　　“呃……能对人好，干嘛对人坏？”路昱答的特自然。
　　“是，是这个道理。”秦睿嘴上说着，脑子里却只有一个想法：这孩子单纯的够可以的了。
　　“你躺一会儿吧。昨天就那么凑合着，一定特难受。”路昱说着，就往副驾驶爬。
　　秦睿看着那背影，眼神不自觉的就落在了他的窄臀上。
　　下次要是再找，也许应该找个这么纯的……
　　不过，这不是他目前需要的。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回去，把事情解决了。这事儿，得有个说法，有个交代。范莘，你得给单家一个交代。

　　
　　这个世界上，没我得不到的东西，只有我不想要的——这就是单睿的至理名言，或者说人生准则。可搁在李楠的问题上，就是个偏左的方向了。他想了他十年。这十年，单睿上头有个老爷子，下头有着无数需要学习的东西。但这些都没能阻挡他，他在找，但找不到。单睿知道李楠的性格，他做到这一步，那就是老死不相见了。单睿也试图过放下，但就是忘不掉那张脸。混混沌沌没有笑容的十年，单睿从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成为独当一面的当家人，但那张脸始终挥之不去。然而，当你踏破铁鞋无觅处，那张脸却那么浮现了出来。如若不是那天一个手下偶然进了李楠的赌场，他还被蒙在鼓里呢。他就在那里，那张脸的主人，在这座城市。
　　太岁头上动土。说的是谁？就是他李楠那号。单睿给气得不善，这小子不是明目张胆向他挑衅么？一躲就是十年，现在冒出来恶心他。找死。
　　“大少爷，这是您要的资料。”
　　“放这儿，出去吧。”单睿叼着烟，点了点头。
　　“是。”
　　“等等，秦睿呢？还是没有消息？”
　　“没有，二少爷怎么也联丨系不上……”
　　“会不会出了变故？”单睿拿下了嘴边的烟。
　　“应该不会吧……二少爷办事一向利落。”
　　“很多事情不能说死啊，让何飞去摸摸底细。”
　　“是。”
　　“还有……注意范律师最近的状况。”单睿碾灭了烟，靠在了宽阔的皮椅里。
　　“您的意思是？”
　　“看紧了，秦要是出事儿，他就是陪葬。”
　　“您觉得范律师……”
　　“防人之心不可无。并且，他不是个可信的人，欲望太多。这你都看不出来么？”
　　单睿从不喜欢秦睿的这个情人。从第一眼看到，就不喜欢。
　　很多年闯荡下来，见得人多了，摔过的跟头多了，明白的事理也就多了。
　　谁是什么人，只需看一眼，只需一个交谈，自然明了。
　　范莘的眼睛不浑浊，但很隐蔽。就像他的为人，不张扬，却处处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他不依赖任何人，只信赖自己。
　　范莘最初参与到单家的运营，单睿就不赞同，可又不愿意去驳秦睿的面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给他一点点权力罢了。
　　有时候单睿会想，其实秦睿可能比谁都清楚范莘的为人，他了解他，他知道他想要的很多，他也在尽力的满足他。可，值得么？但单睿却没有理由去质问秦睿。原因不言而喻。
　　随手翻开桌面上的文件夹，单睿饶有兴致的看着。
　　那上面记载着他不知道的，他的十年。
　　李楠，没想到你会开个游戏店。
　　是为了替他活下去么？就连你挑女人的眼光，也跟他一样。
　　单睿不想承认自己在嫉妒，也绝对不会承认。难道朋友可以比情人更重要，难道死人就比活人更金贵？
　　李楠，你太冲了，只看表面，不去想内里。
　　你知道个什么？
　　跑？跑啊，孙猴子折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这点儿道理你会不懂？
　　
　　李楠打下午右眼就开始跳，而且跳个不停。毫无缘由。这会儿端杯水，竟然一个不留神就把杯子摔了。
　　“楠哥？没事儿吧？”陈宾觉得李楠今天特不对劲儿。
　　“能他妈有什么事儿？”李楠那天在兰草被围追堵截，没告诉陈宾。丢脸，太丢脸。被个男人追成那样，这叫什么事儿？
　　某一个瞬间，那些强迫自己忘掉的记忆又涌了出来。是的，他曾经跟个男人在一起，甚至，亲近的不象话。
　　“楠哥？”
　　“闭嘴，吵吵个鸡丨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陈宾挨了一句，也不敢再说什么，“嗯……兰姐那儿咱什么时候过去？好几天没去过了。”
　　“兰草最近不太安全，暂时关了。”李楠撒了谎。
　　“啊？条子有动作？”
　　“别问那么多了，这都几点了？收拾收拾准备关门儿。”李楠窝在了沙发里，抬头看看挂表，十点过了。这条平时热闹的商业街也开始消停。
　　这城市总是这样，一分为二。白天热闹的地方，夜里准保冷清，夜里热闹的地方，白天一准儿消停。看似没什么区别吧？但差距大了。白天多热闹，都是合法的，反之夜里，就必定是见不得人的。这城市总想光鲜亮丽，却不知道黑暗也是如影随行的。什么东西都有两面性，你不承认都不行。
　　不过，有个人，李楠可以确定，他只有阴暗的一面。
　　那就是——单睿。
　　“楠哥，那我先回去了。”陈宾跨上机车，跟李楠打了个招呼。
　　“嗯。”李楠叼着烟，把大门锁上了。
　　夜风很凉，李楠系上了风衣的扣子，往旁边的胡同里走去、车停在那儿，绝对不会有罚单。
　　胡同里漆黑一片，本来有俩路灯，不知道被谁家倒霉孩子给cei了。
　　特自然的按了车锁，诶，声音不对啊？怎么锁上了？
　　靠的，不是吧，一天没锁车？
　　犹豫着拉开车门，坐上去，开灯。
　　“我丨操！”李楠惊了，副驾驶上坐了一人，泰然自若的笑着。
　　“跑啊，你真以为你能躲我一辈子？”单睿斜眼看着李楠。
　　李楠没说话，想推门下去。单睿先他一步锁上了车门，拔了车钥匙。
　　“往哪儿逃？还想逃呢？”单睿一把擒住了李楠的下巴。力气很大，似乎要捏碎它。
　　“单睿，你丫放手。”
　　“这辈子别想。你自由了十年，后半辈子该怎么着，你自己清楚。”
　　“操丨你妈的，你别想只手遮天！”李楠一把挣开了单睿。
　　让单睿想不到的是，李楠一拳砸在了车玻璃上，血瞬时间汩汩而出。
　　一刹那，李楠推开车门夺路而逃。
　　“臭小子！”单睿这叫一个气，他总摆他一道，“我看你真忘了我是谁了。拧吧，行，我看你能怎么拧巴！”
　　李楠觉得自己的左手搞不好已经碎了。
　　丧，真丨他妈的丧。这个王八蛋真是阴魂不散啊！
　　没跑出几步，李楠就知道大局已定。身前闪出数人，身后也是追兵。前狼后虎。
　　“李楠，惹火了我是什么下场你忘了？那我好好让你回忆起来。”单睿的笑容在黑夜里看不真切，但依旧让李楠打了个哆嗦。
　　右眼跳灾，操丨你妈的，老话真准……
　　今儿估计躲不过了，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