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chapter19②

　　思而未果，靳少君觉得累得慌，想起了秦浪的灰姑娘童话，他给安安打了个电话。安安接的挺快，说正在休息室等上戏无聊得很。
　　“诶我问你个事儿啊。”
　　“问呀。”
　　“Herlin给我介绍了一个客户，就是茹茹的那个朋友。”
　　“噢噢噢，Herlin，知道，人可爽快的那个大妞儿，她先生说起来跟你妈妈是同行，做医疗的。我记得叫……姓费，费什么来着我记不清了，他跟文盛还认识呢，以前是同学。”
　　“不不，我不问他先……”话没说完，靳少君愣了一下。Herlin的先生是文盛以前的同学，与此同时，他还跟施沐晨是以前一起上学的老朋友。等，那不就是说，文盛跟施沐晨也是同学吗？
　　“少君？”
　　“啊……”
　　“你怎么了？忽然不言语了？”
　　靳少君稳定了一下心神，“是这样，她给我介绍的那个客户叫施沐晨，你认识吗？”
　　“啊？施沐晨？”
　　“他跟文盛是不是高中同学？”
　　“是呢。小万跟我说过。施沐晨跟文盛掐的挺厉害的，先是买卖上互相砸了一个乱七八糟，然后文盛身边不是冒出来一个……他叫什么来着？秦？秦波？秦涛？”
　　“秦浪。”靳少君也是怪醉的，安安这个记性唉，比他还差！
　　“对对对，跟水有关。秦浪。你知道，他跟文盛好了一阵子，你还生气来着，就那个男孩儿。他后来不是把文盛坑了吗，然后文盛折了，给那男孩儿铲事儿的也是施沐晨，还有他一个朋友，他老子位高权重把这事儿给摩挲了！哎呦我的妈呀，你接了他的活儿？快推了吧，让文盛知道不得窜了啊！”
　　靳少君冷笑，“推什么啊，人订的是对戒，今天取走了。我又没前后眼。”
　　“啊？他要结婚？”
　　“呵呵，对象还是那个秦浪。”
　　“我去！真的假的啊！”
　　“我骗你干嘛。”
　　“吓死宝宝了！那他们是存心坑文盛？也不对啊，他要是那么在意那个男孩，怎么可能把他推出来？哎呀哎呀我乱了！”
　　“快，你这智商别跟着掺和了……”
　　“不是，少君，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哪儿知道啊。”
　　“说起来，小万说过，施沐晨以前跟文盛关系特瓷，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翻车的。不能是因为这个秦浪吧？”
　　“你就别瞎猜了。”
　　“那你还不是想搞明白嘛！我也是文盛的朋友啊，怎么能睁眼看他被人算计啊！”
　　“拉倒吧。事儿都过去了。怎么回事儿文盛肯定清楚得很，他不想说就是不想说，谁问他也不会说。等他想说自然就说了。”
　　“唉，少君，我都替你不值！你天天拿他当大事儿，他成天在你眼皮底下扯闲篇儿！我多少次都想劝你把他甩了！”
　　“那你也没劝啊。”
　　“我劝个屁！你也活该，谁让你非爱他不可！”
　　“咱们聊点儿别的可好？”
　　靳少君陪着安安闲聊了会儿，她去上戏，他挂了电话。然而这开了锅的脑袋可不会随着电话挂断而停止沸腾。
　　不知道因为什么翻车的。呵呵，八成是因为才启未。
　　靳少君算是把前前后后联系起来了。才启未上高中时候喜欢一个男的，他跟人若即若离，然后人家找了别人。那个男的跟他和文盛都是同学。最近那个男的要结婚，发了喜帖给他，弄得他怪惆怅。好，对号入座。那不就是施沐晨以及秦浪嘛！文盛跟施沐晨死磕，文盛喜欢才启未，以他对文盛这个混蛋的了解，以这个混蛋的长情来看，他他妈得喜欢了才启未小二十年……要不他犯得上去跟施沐晨较劲吗？他跟施沐晨较劲，他就撬了秦浪，那个秦浪也不知心怀什么鬼胎，算计了文盛。文盛肯定干嘛了呗。要不他们完全井水不犯河水啊！他干嘛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干嘛没别的原因，那原因一定是才启未。好么，行，这混蛋王八蛋真行，你倒是真豁的出去你！你他妈是不好意思让我掺和进来，你他妈也得有脸！
　　靳少君想哭。真真是被文盛气的。从打他十九岁跟他好上，到如今第十二个年头，这么多年的感情加起来，竟敌不过一个他虚妄的暗恋！你怎么那么情儿啊你！
　　一掰轮靳少君上了右侧车道，他要从主路出去，他要找个地儿停下来。他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下去内心的愤懑了。男人怎么都这么贱，得不着的永远在骚动！
　　他的车开的凶猛而草率，扎进路边的停车位停得那叫一个神龙摆尾。差点儿别着人家的车不说，停车管理员还不干呢——你不能一人儿占俩车位啊！靳少君话都懒得说，放下车窗塞了他两百块钱。
　　合上车窗，封闭的世界里安静至极，外面却是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这纷繁的世界从不肯为任何一个人停格哪怕半秒钟。川流不息的人群，熙来攘往的街道，五光十色的城市。似乎，什么都是无足轻重的。
　　靳少君的手掌遮住了脸庞，一种累觉不爱的感觉从心底滋生。这份感情时刻煎熬着他，他一点儿不想要一份开放的关系，可他却不得不。好吧，不得不，他硬着头皮撑下来，你现在让他面对文盛有个人生真爱？那他还他妈算什么啊！
　　手无力地垂下来，右手不小心打在了副驾驶的盒子上。靳少君看过去，灰色快递袋子包裹着棱角分明的盒子，正无辜地望着疲惫的自己。
　　一霎那，靳少君想打开车窗把那盒子狠狠地砸向路面，可它那么无辜，就像才启未似乎也很无辜。他哪里想得到自己会是一个男人的此生真爱？他万万担不起这责任啊。靳少君觉得自己还是挺了解才启未的。一个胆小至此的男人，一个以坚硬铠甲包裹自己的男人，一个永远不肯去面对自己内心的男人。但同时，他又会为文盛牵肠挂肚。
　　靳少君拿过手边的包裹，三把两把扯开了灰色包装袋，里面是一只精致的礼品盒。掀起盒盖，他惊讶得合不拢嘴。手工姜饼，做成小人的形状，一只洒满了糖霜，一只拿着雨伞，包在透明的小袋子里，脸上打了孔，穿在一起。另外的小袋子里是星星呀，小屋呀，圣诞树，小雪人，花花绿绿五颜六色。下面铺着满满一层的小熊爪、小猫爪、小猪鼻子。伸手戳一戳，靳少君发现它们是软软的棉花糖。然后他才注意到盒盖上写着字：愿你被这世界温柔相待。
　　文盛没把靳少君气哭，才启未最终把靳少君弄哭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灼烧着冰冷的脸颊。才启未的温柔礼物让他一下又想起了那份最初的心动，也是这样的圣诞时节，也是这样寒冷的夜晚。爱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将他击倒，他曾那样的幸福。因为爱上那个混蛋男人。

　　文盛给靳少君发了好几条微信，他都没回。闲极无聊，他刷起了朋友圈。最近太累，稍微放松一下，就懒怠得要命。然后，他看到了戴凡。他看到的戴凡还不是戴凡自己发的，是豆豆发的。这就够离谱了吧，还有更离谱的。戴凡前一刻还美轮美奂的跟一堆美女在一起，下一刻他就看见才启未摸上了他的胸。对，胸。一对高耸的胸脯。
　　嘿！文盛硬是没管住嘴，骂了一句你大爷的。他骂的铿锵有力，吓了开车的薛华一跳。感受到薛华投过来的视线，文盛关了手机屏幕。薛华眼尖啊，薛华也刻薄啊，张嘴问：“那是才启未跟谁啊？”
　　“有你事儿啊？”文盛瞪了过去。
　　“我就是好打听。”
　　“戴凡！”文盛没半点儿好气。
　　薛华挺吃惊，他还真没看出来，以为是谁家漂亮闺女呢。但他那嘴可不犹豫：“我说什么来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再哔哔我下车。”
　　“你以为我想送你啊，还不是看你限号。你下去找辆车我看看，大圣诞节你跟谁抢的着出租？”
　　文盛不搭理薛华了。他生气着呢。他没那闲情逸致跟他拌嘴。
　　戴凡这个小婊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让他过来伴驾，他说他在外地演出。合着你演才启未床上去了。才启未这个臭不要脸的，你成天道貌岸然装他妈君子，你睡戴凡倒是睡的大方！还我寡廉鲜耻！你他妈就寡廉鲜耻！
　　文盛跟才启未绷着劲儿呢，真是照死里绷，他丫真给他惹毛了，他他妈就不想搭理他！好么，这会儿气儿还存着，他竟敢再补一刀！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
　　文盛这个气呀！真是新仇旧恨一并发作！
　　我对他欲擒故纵，你上什么勾儿啊？
　　才启未一针溅血。他是既蹂躏了他的心，又撕破了他的脸。
　　那一刻，文盛着实无地自容。
　　天知道他心里那一块有多么柔软，他怎么可能抗得住这样的伤害！
　　那天之后，他俩再没联系过。才启未永远都是拉黑删除那一套，但这一回文盛不吃他这一套了，他他妈也不想理他了。一开始他还能跟自己说，咋了啊，反正他也把他睡了，还有啥不甘心的。可随着时间推移，当他的生活里不再有才启未的身影，他竟尝到了更深的失落滋味。本来，才启未从来不在他的生活里，虽然现在也不在，但这不在是来了又走。这不是一减一等于零啊。虽然还是空白一片，但那白纸上全是涂抹过的痕迹啊！上一回他这么糟心难受还是他送他离开北京，那时他在开车回去的路上，心都要破裂了，因为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将不在他的身边。他还特不愿意承认，他哭了。然后，他都不知道究竟经过了多久他才能去面对大家从此相逢陌路的现实。他开始偷偷注视他，越注视越焦急，他开始责怪自己为什么要送他离开，他开始后悔他为什么不捉住他的手腕让他别走。可不等他鼓起勇气，施沐晨又先他一步去找才启未了。不断的错过，不断的错过。呵，他竟然就耗到了这会儿。这会儿既是，他硬是把施沐晨都耗走了。
　　真他妈没出息啊。
　　施沐晨走了，才启未落单儿了，自己贴上去了，才启未居然一脚把他蹬开了。还是在跟他上了床之后。
　　你大爷的！
　　你凭什么啊！
　　文盛真是爆生气，这哪是他睡了才启未，简直是才启未睡了他，睡完还就嫌弃了！
　　靳少君不回微信，文盛把电话打了过去，本想呵斥他你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曾想，靳少君鼻音浓重，如鲠在喉，话都说得沙哑。他哭了。哎呦喂，为个啥啊？大圣诞节的，不是特意约了他吃饭过平安夜嘛！问他在哪儿，他不说话，文盛被他这哭弄崩溃了，说了句你把定位发我，挂了电话。他已经想不起来上回靳少君哭是什么时候了，因为那太久远了。靳少君泪点高的离谱，真是高的离谱儿。
　　好，薛华算倒了血霉了，文盛真是使唤他跟使唤驴似的，他就不讲理——都堵成这个操行了，还让他临时改道儿！他真是顶着一脑门子官司把文盛给靳少君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