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脑和不高兴 第二部 第四章 3

　　他们家亲戚真多，邵颜叼着烟倚在露台的护栏上，一边张望这座城市的夜色，一边作此感想。
　　也不知道霍彧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傍晚，一众亲属从殡仪馆归来，浩浩荡荡这一堆人，介绍就像走马灯，邵颜基本没记住什么。唯一印象比较深的是，这一家人，走仕途的占大多数，各个看上去慈眉善目，待人却是一水儿的不真挚。
　　霍妈妈一见邵颜就吃了一惊，一边客套的感谢他陪霍彧过来，一边数落霍彧不懂事——都有穆海风陪着了，还要耽误同学的学业。霍彧还嘴：我不知道海风会陪我过来。霍妈妈愣了愣，这还用知道不知道？这是必然的啊！
　　邵颜没怎么跟霍妈妈说上话，该说，跟霍彧都没怎么说上话，这一帮人进门没坐一会儿就走了，电话倒是接了数十个。霍妈妈差人带邵颜去招待所，霍彧被她拉走参加饭局。
　　邵颜站在那个家里，说真的，不觉得这家是在操办白事。
　　穆海风也被带去了，偏就扔下他一个。
　　饭吃了，澡洗了，电视节目看了半天，霍彧跟他仍旧没联系。
　　想发给短信问问他，又觉得不合适，邵颜一颗接一颗的抽烟，百无聊赖。
　　
　　“多少要喝一点，快快，别捂着酒杯了。”
　　“是啊，大小伙子怎么这么腼腆？”
　　“霍彧，你看你孙叔儿这么劝你，你就喝一点吧。”
　　“不行啊，一点酒都不喝，以后你怎么入社会啊？”
　　霍彧的脑子嗡嗡响，一张张半熟或完全陌生的面孔同席令他这顿饭吃的有些胃疼。
　　“我来吧，霍彧真是滴酒不沾。”穆海风又一次替他挡了酒。赢来叔叔、阿姨们的又一轮夸赞——看看这小伙子多大方。
　　霍妈妈看了看表，替儿子解围：“时候也不早了，让孩子们先回去吧。”
　　霍彧犹如拿到了免死金牌，马上起身。他表妹娇娇与他如出一辙。
　　司机一直在外面等着，见三个孩子出来，下车开了车门。
　　穆海风让霍彧和娇娇坐到了后座，自己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车开回去，霍彧让娇娇先回房间，他搀住了有些打晃的穆海风。穆海风没有推开他，胳膊自然的绕到了他肩上。喝了酒，端着的架子没了。
　　他肯定喝多了，霍彧想。
　　果不其然，穆海风进了房间就吐了，霍彧接了水给他漱口，又沏了茶给他解酒。
　　两人在沙发上坐着，穆海风一口一口的喝茶。
　　“你喝那么多干嘛啦，推辞不就好了，你也不是太能喝酒。”霍彧闷了半天，终于开了口。
　　“你推了，总要有人替你喝。”
　　“什么嘛！”霍彧撇了撇嘴。
　　穆海风笑了笑。
　　“唉。”霍彧叹了一口气，背挨上了沙发靠背。穆海风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也就放下了他的心防，“这算哪门子葬礼嘛……”
　　“心里很难受，是吧？”穆海风看向了霍彧。
　　“我没有真实感。”
　　穆海风伸出手胡噜了一把霍彧的脑袋。
　　“海风……我从他们的脸上读不出难过。”
　　“呵呵。”
　　“你笑什么啊！你看他们，都是姥爷提拔起来的，怎么能在他过世的这时候……还可以吃饭、喝酒、笑意盈盈？”
　　“这是应酬，是客套。总有一天你会懂。”
　　“我不想懂。”
　　“霍彧。”穆海风沉吟了一下，放下茶杯，认真的看着眼前人，“我们聊聊好吗？”
　　“……不是在聊嘛。之前也是你不理人。”
　　“你想过以后吗？”
　　“怎么又是这种话……”
　　“过一天算一天？”
　　“海风，我不想说这个。”
　　“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什么叫回头？”
　　“回到正常的道路上来。我觉得，今天……你该想想，好好想想。今天一起坐在一桌吃饭的人，他们就是以后的你。那是你该走的路。你的家庭、你爸妈的希望……这么多年，你不会不懂。”
　　“我没说不按他们的希望走啊！从小到大，都是他们说如何我便如何，你还要我怎么样？”
　　“那你跟邵颜在一起，你觉得现实吗？这条路走的通吗？你要走的是仕途，你自己到底有没有觉悟？”
　　“别说了，好吗？我不想跟你吵。我当你是朋友，所以才……如果这让你不舒服，我道歉。”
　　“不是让我不舒服！”穆海风的嗓音提高了，“我就想问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知不知道！”
　　霍彧不吭声。
　　“这是多么……你懂什么叫丑闻吗？人不怕走错路，但你要迷途知返啊！你以为你一意孤行，你就能……”
　　霍彧起身，咬了咬嘴唇，“海风你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霍彧！”
　　“海风，我喜欢他，所以想跟他在一起，这没妨碍到任何人。”
　　“没妨碍？霍彧，这种话你怎么说的出口！”
　　霍彧拿了外套，不顾穆海风的劝阻，出了他的房间。
　　
　　霍彧一开门进来，邵颜就看见他的一脸不高兴了。走过去接他手里的外套，邵颜闻见了酒气。
　　“你喝酒了？”
　　霍彧摇了摇头。
　　“酒味儿可够大的。”
　　“是海风喝的。”
　　“啊？”
　　“每个人都在劝我酒，他都替我喝了。”
　　“你们家……这都是什么亲戚朋友啊？”
　　“呵呵。”
　　霍彧笑得惨淡，邵颜看在眼里。
　　“怎么了？”他在霍彧身边坐了下来。
　　霍彧摇了摇头，“没怎么。”
　　邵颜扳过了霍彧的脸，仔细端详：“这是阴有小雨啊。”
　　“少贫啦！”霍彧扒拉开了邵颜的手。
　　“是不是穆海风挤兑你了？”邵颜反握住了霍彧的手。
　　一开始安排的房间是个三人间，也就是说，霍彧、穆海风、他，得住一间。没人满意这个安排，硬着头皮调开的。
　　“没啦。”
　　“你脸上写着有呐！”
　　“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洗澡。”霍彧起身，不给邵颜追问的机会。
　　邵颜坐在沙发上，定定的看着霍彧走进卫生间，心里又急又气。那扇门合上，邵颜坐了几分钟就坐不住了。他起身，大步流星走到门口，换了鞋出去了——直奔穆海风的房间。
　　咚咚咚，可谓是擂门。
　　穆海风又吐了一次，刚感觉好些，这门响的就让人心烦。拉开门，但见邵颜立在门口。他没请他进来，邵颜却推开他登堂入室了，穆海风无奈的关上了门。
　　“你怎么着吧？”邵颜瞪着穆海风说，“码一架？”
　　“我不舒服，不想跟你浪费时间。”穆海风冷冷的说。
　　“你以为我想跟你浪费时间？我告诉你穆海风，你有什么癔症你对着我来，你别老见天儿让霍彧不舒坦！”
　　“对着你？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丫！”
　　“邵颜，我告诉你，你最好离霍彧远点。他跟你，绝不是一路人！”
　　“他跟你没关系才是真的。以前还算朋友，但现在看来，你这样的朋友他不交也罢！”
　　“我不想再跟你继续交谈下去。”穆海风说着，拉开了房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邵颜看着他，迈开步子走过他身旁，在他耳边说：“我今天把话撂下，你要是再惹霍彧不高兴，我肯定抽你。”
　　“呵。”穆海风不屑的笑，“那我也提点提点你，想一想你今天见到的这个家庭，然后自己掂量掂量。你若死缠着他不放，我不会袖手旁观。”
　　门关上了，邵颜攥紧的拳头发泄一般的袭上了墙壁。
　　回房间，霍彧还在洗澡，邵颜在沙发上坐下，点了一颗烟。
　　半晌，霍彧出来，头发只吹了半干，吹风机的声音实在恼人。见邵颜还坐在沙发上，便催促他睡觉，毕竟明天要起个大早。
　　邵颜应了，关了客厅的灯，进了套间的卧室。
　　霍彧躺到了床上，很快就关了床头灯，拉上了被子。邵颜见霍彧睡下了，也自觉主动的关了自己一侧的灯。
　　躺在床上，霍彧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好像有很多事，却没一点头绪。折腾了一会儿，他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轻声问了一句：“傻子，你睡着了吗？”
　　“没。”邵颜回答的很快。
　　“哦……”
　　“想聊天？”
　　霍彧没接话，而是下了床，爬上了邵颜的床，不由分说就钻进了他的被子。
　　“你……”
　　邵颜不明所以。
　　“太冷，睡不着。你被子好像比我的厚。”
　　“瞎扯。”邵颜伸手环住了霍彧。
　　“好暖和~还是大狗好，都有厚实的狗皮~”
　　“操。”
　　“哈哈哈……快睡啵，明天五点就得起来呢~”
　　“睡。”
　　霍彧枕着邵颜的胳膊，感觉有些睡意了。可快睡着时，穆海风的那句话浮现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知不知道！
　　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