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脑和不高兴 第一部 第五章

　　“你丫想什么呢？操！”邵颜瞪着杨波，就差怒发上冲冠了。
　　“吼什么啊，你不说你那球儿往哪儿传！就差上月球了吧？”杨波反唇相讥。
　　庄捷在一旁窃笑。
　　“你还有脸笑？还等着接球儿呐？你说你可笑不可笑？也不看看张超那位置，我吃拧了把球给你啊？”
　　“颜子今儿怎么了？训人训的跟孙子似的……”郑宇翔捡了球儿回来，看着哥儿几个大眼儿瞪小眼儿。
　　“怎么着，还继续么？”赵一鸣喊了一嗓子，“要不今儿就到这儿？我一会儿还得去趟三联儿。”
　　“诶，你丫三联儿啊？一起呗。”张超点了烟。
　　“人跟妞儿去，你瞎掺和什么！”杨波蹲了下来。
　　“不是我说你们，就你们还惦记院里那三对三？直接淘汰吧。”邵颜抓了搭在篮球架上的外套，径直就走了。
　　“你们觉出来颜子反常没有？”庄捷系鞋带，仰起了头。
　　“心理不平衡吧？”
　　“有嘛不平衡的？”
　　“孙子丫睡过头儿没赶上咱北影加试啊，还给弄那么一山沟儿里去！”
　　“哈哈哈哈哈……”
　　“你还别说，丫打一回来就一脸乌云。”
　　“别蛋了，你不是三联儿么，赶紧滚蛋。”
　　小伙子们陆续收了东西，勾肩搭背往回走，间或还要拿邵颜调侃一番。
　　从小跟大院儿里长大的这拨儿孩子一直玩儿在一起，他们几个年龄相差不大。其中除了郑宇翔考了清华建筑系，剩下四个都是蹲北影。院儿里人一说起这拨儿孩子就笑言都子承父业。其实哥儿几个没有嘲笑邵颜的意思，就说这事儿乌龙。而且邵颜那学校口碑也很不错，大家就是乐他放着对门儿去不了还落得发配荒郊野岭。并且，他们真就觉得邵颜就是因为这个不爽的。
　　可，谁知道这倒霉鬼内心的苦闷呢？
　　邵颜是为了霍彧头疼，继而脾气臭的一塌糊涂。
　　多少天的蹲守都没效果，无论他怎么强打精神都能睡过去。要说睡觉误事儿，那在邵颜这里还真是。好不容易熬到考试完毕张罗放假了，邵颜寻思这霍彧怎么也得回来收拾行李吧？就继续一等再等。直到老五说，你丫怎么还不滚蛋回家，家最远的老六都走了。邵颜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霍彧都回深圳了。
　　他可真绝。
　　这就是邵颜对霍彧的评价。
　　但天无绝人之路，邵颜一不做二不休，打霍彧手机。
　　可路到这儿真绝了——对不起，您呼叫的号码已暂停服务。
　　说他是傻子他还真是，霍彧回深圳还可能开着北京的号儿？再说了，你早干嘛去了？人跟北京的时候你怎么就想不起来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手机。
　　不过说实话，邵颜也迷惑。这算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就成了这操行？甚至，他都不能确定自己对霍彧的那种微妙感觉到底是什么。
　　青春期的偏差吗？
　　
　　“我来了。”邵颜打了一声招呼，把包儿随意的扔到了地上。
　　老爸果然不食言，介绍了兼职给他。不过这兼职跟邵颜想的差距有点儿大。他本来惦记着设计个道具啊，指挥指挥啊……可是邵爸爸说了，你小子想什么呐？就你现在这资历，用我们老话儿说连学徒都够不上，能给人当当杂役你偷着乐吧！
　　邵爸爸给邵颜找的这个兼职是干嘛呢？
　　名曰——道具助理。
　　助理这个名词有意思啊，老板的小蜜叫总经理助理，负责端茶倒水的叫行政助理，给录音师使唤跑腿儿的叫录音助理，而邵颜这个道具助理……邵爸爸那“杂役”一词儿用的好：比如搬个箱子啦，比如给蹭掉颜色的道具补色啦，比如出去购买原材料啦，比如给总执行举着设计图啦……比如，比如。反正什么都干了，偏就不让他施展拳脚。别说设计道具了，就连做道具都轮不上他。
　　天底下郁闷事儿赶一起了。
　　邵颜就是这么认为的。
　　“你怎么刚来啊？赶紧，这是单子，照着去买。”原本蹲身上色的男人看见邵颜起了身，“晓萌，你也过来一下。”
　　随着这声招呼，跑过来一个女孩。邵颜看了看，挺可爱一丫头，打扮的倍儿时髦，头发烫了也染了松松散散的绑了两个小辫儿。最跳脱的是鼻梁上那副红色的眼镜框。
　　“邵颜，这是艾晓萌，今天开始跟你一起做道具助理。艾晓萌，这是邵颜，他来了一些日子了，你多跟他学习。”
　　“你好。”女孩的声音很甜。
　　“行，你们赶紧去吧，李工等着用呢。”
　　“走吧。”邵颜招呼了艾晓萌一声。心里想：看出来你头一天来了，我保证你明儿就不打扮这么好看了，脏活儿重活儿等着您嘞~
　　今天天气不错，前两天肆虐的西北风刚又打道回西伯利亚。此时，难得的，阳光明媚。十一点多的街道上人不少，上班族都陆续出来吃饭啊、逛街什么的。
　　“你叫邵颜是吧？”艾晓萌拉了拉围巾，抬头瞪着大眼睛看着邵颜。
　　“嗯，是。”邵颜没怎么跟女孩接触过，尤其是漂亮女孩，不免有些紧张。
　　“也上大学？”这个‘也’字首先介绍出了她大学生的身份。
　　“嗯。”
　　“大几啊？”
　　“大一。”邵颜有问必答。
　　“哈？那你要叫我学姐喽。”
　　“啊？”邵颜一愣，“你大几？”她看着明明那么小。
　　“大三啦，中央美院的。你呢？”
　　“呃，M综合大。”
　　“学什么的？”
　　“艺术设计，舞台方向的。”
　　“果然，刚才看见你就觉得你应该是学艺术的。”
　　“啊？为什么？”邵颜不解。
　　“打扮啊，这么颓废艺术派。”
　　“咳……”
　　“可不是么，衣服上的涂鸦是你自己设计的吧？”
　　“我刚还要跟你说呢，明儿你别穿白的了，我这是染的。”
　　“哈哈哈哈哈……”艾晓萌大笑，“真的啊？”
　　“你以为呢？天天跟车间里这么走来走去，再留神也没法幸免遇难。”
　　“你还挺逗。”
　　“别，小人不才。学姐~~”
　　“行了，叫得真假！诶，五金店，咱先买钉子。”
　　一路采购下来，邵颜跟艾晓萌一直聊着。这女孩跟外表看上去大不同。单看模样，标准小可爱——青春活泼，不谙世事。但接触过程中，你会发现她办事利索、果断，很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而后，邵颜也知道了艾晓萌的衣服不会被蹭脏，人家大有来头。
　　这次邵颜打工的地儿是北京规模最大的一家剧院。这艾晓萌他们家老爷子正是这里管事儿的。艾晓萌也不是自觉自愿出来‘体验生活’，她这是被逼的。因为参加了新青年艺术创想大赛，艾晓萌基本天天足不出户，见天儿跟那画板、画纸较劲。于是乎她家老爷子一发威，就把她给发配了。工作人员也都知道这位是艾家千金，走走样子罢了。
　　“把那摞PVC板给我。”折返的时候，邵颜要拿艾晓萌手里那唯一的东西。这不是跟别人一样拍马屁，而是确实他老妈教育的好——男人得有男人样儿，不能让女士拿东西。当然，邵妈妈说这句的目的也不是在于教育邵颜，而是旁敲侧击讽刺邵爸爸。
　　“不用，又不沉，你拿的够多了。”
　　“得嘞，那您随意。”
　　“喂，你什么态度啊，我没别的意思。”
　　“我也没有。”
　　艾晓萌呵呵笑了，“我爸总说我妈把我惯的没样儿，其实我挺能吃苦的。大二暑假我还参加了我们学校的助学活动，上山下乡。”
　　“是是是，吃苦耐劳。”
　　“你不信是怎么地？真的，我特有劲儿！”艾晓萌说着，双臂弯曲两拳紧握做了一个超人的动作。
　　邵颜扑哧就笑了。这么一个娇小的女孩一本正经说自己劲儿大，换谁谁不乐？想到这里，邵颜忽然想到了霍彧。看着那么瘦弱一人，竟然一合气道高手。唉，干嘛总是想到那小子。
　　“笑什么啊，我的话很没力度？”
　　“没没没……”
　　“诶，你饿了吗？”艾晓萌瞅见了麦当劳，忽然觉得肚子咕咕叫了。
　　“你饿了？”
　　“废话，不饿问你干嘛。”
　　“那赶紧的，回去还能赶上工作餐不凉。”
　　艾晓萌斜了邵颜一眼，因为只有158的个子，她还不得不仰头，“你不用那么认真吧？走啦，咱先吃。”
　　“大胡子准骂人。”负责管他们那人因为留了胡子，邵颜就总背地里叫他大胡子。
　　“啊？你说老秦啊？没事儿，有我呢。”
　　“上工时间不让摸鱼。”邵颜低头看着艾晓萌。
　　“你是插上铁管儿愣装机器人么？”艾晓萌怒。
　　“要不这样儿，你先吃，回去我告诉大胡子你等PVC板儿？”
　　“嘁~算啦，走人。”
　　下午的时候，邵颜发现了艾晓萌认真的一面，她果然还是挺吃苦耐劳的，木头、板材之类沉重的东西她照搬不误，一点儿不摆大小姐的谱儿。呼来喝去也总比自己先一步跑过去，害得大胡子直骂他：你怎么就没点儿眼力劲儿！看看人家艾晓萌。邵颜心里说了：操，你还想怎么拍马屁？
　　当然，他还是钦佩艾晓萌的超人精神的。
　　这女孩确实有活力，满场跑来跑去，简直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中午他们回来晚了，剩下的两盒儿盒饭模样惨不忍睹不说还全凉了。艾晓萌没吃，邵颜就厚颜无耻的侵吞了艾晓萌那份儿。没辙，他就是食量惊人。
　　这会儿开始供应晚餐了，邵颜头一个去领回来，递给了艾晓萌。
　　“好油……不吃了，我晚上回家再说吧。”
　　“那……”
　　“归你了，归你了，别这么看着我。我要胆儿小点儿得跑了，看着跟你要吃了我似的。”艾晓萌皱眉。
　　“呃……对不起对不起……”邵颜脸红。
　　“挺大一个人，怎么这么木。”艾晓萌笑，纤细的手指戳了戳邵颜的额头。
　　“别上手啊超人，您回头一个没注意，我飞出去了。”
　　“滚蛋，损谁呢？”
　　“那你这么一天不吃东西行么？”邵颜在箱子上坐了下来，开始吃。
　　“还好。诶，对了，你领水果没有？”艾晓萌往餐台那边看。
　　“没。苹果，你吃啊？”
　　“吃啊！大力水手还得吃菠菜呢，我一女超人还不得吃点儿苹果。”
　　“得，您等着，小的这就去办！”邵颜说着放下了饭盒，往餐台去了。
　　艾晓萌看着邵颜的背影扑哧一下乐了。还以为发配得多无聊，没想到这儿还有这么一活宝。
　　“来来。”邵颜来回飞快，“苹果！”
　　“我的天儿，我吃不了四个啊……”
　　“嘘。”邵颜按住了艾晓萌的唇，“一人只许领一个，我说我替别人拿的。”
　　“……你上辈子饿死鬼也别拉我当垫背的啊！”
　　“给，还有酸奶。”
　　艾晓萌看见酸奶眼睛一亮，还是大果粒的呢。
　　“也是工作餐？”
　　“不知道谁的，桌上摆着，我就给你顺手摸来了。”邵颜把声音压的更低了。
　　“哈哈哈哈……”
　　“别笑，引起敌人注意了。你赶紧喝，咱毁尸灭迹！”
　　两人吃着，艾晓萌一勺勺的喝着酸奶有说有笑，再然后就听见画师春蕾怪里怪气的怒吼：这酸奶还能长腿儿跑了啊？谁动了我酸奶！
　　艾晓萌一出溜儿就缩到了箱子后面。
　　“赶紧，春蕾姐往这边儿来了。”邵颜挪了一步，挡住了箱子。
　　“诶，邵颜，看见我酸奶了吗？”
　　“没，春蕾姐，吃苹果么？”
　　“不吃，谢了。”
　　春蕾刚一走，艾晓萌就窜了出来，“吓死我了……”
　　“喝完了？”
　　“我恨不得连盒儿一起吃了。”艾晓萌说着吐了吐舌头，酸奶的味道从口中溢出。
　　霍彧也喜欢喝酸奶，也是这种大果粒的，但他通常喝不完，基本就是两口，然后就归邵颜了。他也总是带着酸奶的味道跟他说话，有时候，唇边还会沾染一些奶渍。
　　邵颜说不清他对霍彧是怎么回事儿，但，他想他。特别想。


　　“第一~~”手触摸到泳池的边沿，霍彧仰起了头，摘下了泳镜。心跳的很快，他大口的呼吸。
　　穆海风跟了上来，擦着脸上的水，“两人你还要争个高下。”
　　“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不挣还抢先一秒跳？”
　　穆海风笑，顺着梯子上了岸，“行了，时间差不多了，上来吧。”
　　“我真不想去。”霍彧一脸苦相。
　　“你可答应了。回来这么久了，大家都说聚聚。”
　　“有什么可聚的啊……一起待了那么多年还待不够啊！”
　　“喂，你不是不想看见乔乔吧？”穆海风裹上了浴巾，笑得有些调侃的味道。
　　霍彧竖起了中指。
　　“上来吧。”
　　站在热水下面，霍彧捏着额头。回深圳半个多月了，基本无所事事。除了跟老妈去了一趟香港就是跟穆海风打球或者游泳。他本以为回来了就开心了，实则不然。看不见邵颜他仍旧不高兴。
　　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就算是他不理他了他也不高兴。
　　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有点儿空落落的。
　　“你那边有浴液没有？我这个摁不出来。”穆海风拍着隔板，吓了霍彧一跳。
　　“有。”
　　“底下帮我顺过来。”
　　“哦。”
　　递了浴液给穆海风，霍彧又想到了一会儿那场聚会。都是老熟人，除他跟穆海风都在深大。人家平时也总混一起，特地为了他们才说隆重的聚一聚。
　　乔乔也去。
　　乔乔就是霍彧的前女友，听闻这段日子跟他们那群中的另一个男孩好上了。霍彧倒不是在乎这个，只是觉得多少有些别扭。
　　“你磨蹭什么呢？”
　　“快了。”
　　“我外面等你。”
　　霍彧换了衣服出来穆海风已经等在通道里了，看着霍彧那副忧郁劲儿不免又问了一句：你没事吧。打从他俩上飞机开始他就觉得他不对劲了，一直持续至今。别的没什么，他就觉得他特阴郁。
　　“能有什么事，真是的。走啦。”
　　一大帮子人碰到一起已经是七点多，乔乔跟她男朋友到的最晚，进来看见霍彧还是蛮热络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霍彧也不怎么说话，就是听。说来也奇怪，听得最习惯的粤语他现在听不惯了，倒是挺怀念邵颜的那口京腔国骂。
　　饭局持续了两个钟头也没有散场的意思，话题也让霍彧不屑，不是深大发生的那点儿破事就是男女之事，粗鄙、下流。找了个借口霍彧就出来了，连穆海风都没等。
　　冬季的深圳也冷，但冷得还在霍彧可接受范围内。他就沿着街道走，路过的出租车停一下他也不在意。他就想走走，一个人、安静的。
　　可安静往往只是个主观决定，不是你想安静就能安静。路边穿梭往来的行人、花市热闹的生意，脑子里关于邵颜的种种……谁都不想放过他，都阻拦着他的安静。
　　怎么办呢？
　　这事就好像过不去了。
　　本来什么什么都挺好的，本来……
　　邵颜后来似乎在试图解释，可霍彧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还想说什么呢？
　　不自觉的，霍彧就掏出了手机。他想给邵颜打个电话。是死是活就是它吧。如果他执意要一条路走到黑，那他也就不再犹豫——开学申请换个宿舍，反正大家也不是同专业，就当没认识过算了。可这其实并不是霍彧想要的结果，他希望邵颜能笑嘻嘻的说：你丫嘛呐跟你开个玩笑至于么，还不理人了，操！他希望他这么说，他希望他自然而然，他希望……
　　只是，霍彧早已过了以为希望就会实现的年龄。
　　终究，他把手机放了回去。
　　他惧怕那个他所最不能接受的结果才是事实。
　　
　　“我回来了。”
　　刚进玄关，霍彧就看到了老爸老妈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本该是个温馨的场面——如果，静音的话。
　　霍妈妈：我不是没事找事，我就是问你为什么我做饭了你又做一遍！
　　霍爸爸：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没看见你做饭了。
　　霍妈妈：我明明做了，小彧说今天不回来吃饭，我就做了咱俩的。然后我吃完你都没回来，我就给你放好了搁在冰箱里！
　　霍爸爸：我进门也没看见啊，你也不在，你跟楼上也不知道鼓捣什么呢。你说我难得一天不应酬……我就想吃两口家里的饭，你没做我还不做啊？
　　霍妈妈：你别给我偷换主题，我怎么没做了？我做没做啊！是你自己看不见！
　　霍爸爸：你平时根本就不跟家里做饭，我怎么能想到你做了？
　　霍妈妈：看看，看看，实话说出来了吧？你就是嫌我工作忙，嫌我事比你还多，你就没有一天看我顺眼的！
　　霍爸爸：你这是什么话？
　　霍妈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一直就有意见！
　　霍爸爸：我对你有什么意见？
　　霍妈妈：没意见你往深圳跑，没意见你不听我爸的，没意见你不顾我跟小彧就这么敢只身南下？
　　霍爸爸：我亏待你们母子了？我亏待了吗？我让你们受一天苦了吗？
　　霍妈妈：你这人简直恬不知耻！你以为什么呢？你以为咱为什么这么顺，还不是我爸提点！我到这边就调到了外交部，啊，我一步步的我……
　　霍爸爸：你的事你靠你爸，我的事都是我自己闯荡！
　　霍妈妈：你臭美吧你，我爸帮你的还少啊？天天拿自己当个人物，你以为你是谁啊？
　　霍爸爸：你更年期啊？你怎么胡搅蛮缠的！儿子不回来你天天念叨，除了开你那大会小会你就念叨儿子，儿子回来你不跟他纠缠去你就知道跟我纠缠！
　　霍妈妈：什么叫纠缠，我就是说你不知好歹。
　　霍爸爸：你再说一句，再说一句你试试看！
　　霍妈妈：你瞪眼！瞪眼！
　　“爸、妈，我回来了。”
　　霍彧面对这尴尬场面只得再喊一声。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他们见天儿吵见天儿吵。霍彧不怕他们吵，哪天他俩不吵了那大约就是离婚的当口了。只是霍彧不爱听他们吵，心烦！
　　“找你那宝贝儿子去吧，疯女人。”
　　“你说谁疯女人？你说谁？”
　　“妈，你怎么又跟我爸吵。”霍彧上前拉住了母亲。
　　“你干嘛去？你干嘛！”
　　“我做饭，我就吃一口舒心饭！”
　　“你才更年期吧，我都跟你说我做了，我做了！”
　　“妈，妈，您先坐下，我爸愿意折腾你让他去。”霍彧把母亲往沙发上按。
　　“谁折腾？你个臭小子，说谁折腾！我是你老子你知道嘛！”
　　“爸，我说你怎么搞的啊，你还想跟我妈掐是不是？”
　　“你别老护着你妈，你瞅瞅你这个样子，啊，穿衣服老是花里胡哨，男孩子还戴什么项链？”
　　“你说儿子干嘛？啊，你说儿子干嘛？你有病你犯病，你有病你对着我来，你跟儿子好端端较个什么劲？”
　　“就是你儿子啊？不是我儿子啊？我还说不得他了？”
　　“你们吵吧吵吧，我不想管了。”霍彧起身就要上楼。
　　“你给我站住！你这耳朵怎么回事？”霍爸爸一把扽住了霍彧。
　　“什么呀……”
　　“你说什么，你……你个大小伙子你怎么学姑娘穿耳洞？”
　　“土老冒儿你懂什么？”霍妈妈跳起来把霍彧往身后拉。
　　“你给我躲开，他这样像什么话！他就差裙子了！小兔崽子！”
　　霍彧这火儿腾一下起来了，可不等他发作，他老子又补了一句——一个大老爷们儿娘们儿样儿，我怎么养出这种孩子！
　　“你怎么说我呐！”霍彧这叫一个气。
　　“怎么着，你还不服气？啊，我还不能说你了？”
　　“你个死老头子，你再说我儿子，你再说！”
　　“妈……妈……”眼看着老妈要往上扑，霍彧只得先去拉她。
　　“我告诉你你就护着他吧，你就惯着他吧，迟早有一天他把咱俩全气死！”
　　“我怎么气你了？我怎么了？你让我干嘛我干嘛，你还要我怎么样！”
　　“要你怎么样？”
　　“从小到大你就逼着我，上学永远比人家早学一年，寒暑假不得闲，大学报志愿你也能只手遮天！你把我当什么啊？”
　　“小混蛋！我不是为你好啊！你以为你聪明啊，你以为你怎么年年都优秀，你就是笨鸟先飞！啊，大学还想报服装学院，你是怎么想的？我怎么养出你这种逆子！你也不看看你老子干嘛的，你也不看看你妈干嘛的！”
　　“什么年代了，你还想子承父业？”霍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爆发了。
　　“顶嘴！”一巴掌掴上霍彧的脸，那脸跟烧起来一样疼。
　　“霍建国！”霍妈妈还是扑了上去。
　　霍彧蹬蹬蹬上楼了。进了房间，反锁上门，人颓然的坐到了单人沙发上。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了。从来都是这样，他们总是想方设法抹杀他的个性。仿佛他就不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他的存在只有在担任爸妈的儿子这一角色的时候才有意义。读书、学习、社交、兴趣就连几年之后的就业……他们都安排着。他就像个傀儡娃娃，被父母的双手操纵。但其实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啊，他没想总是充当第一，他也没想结识那些父母一辈的叔叔阿姨，他更没想以后成为律师，他绝不想进到父亲的公司……
　　诶，你丫有什么癖好啊？
　　取笑邵颜迷恋漫画的时候，邵颜这么问他。
　　可霍彧答不出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可以让他去喜欢。这辈子，他还没有一次选择的权利。
　　“小彧，小彧，给妈妈开门。”
　　“妈……你让我安静安静。”
　　“开门，妈妈给你说啊，你甭跟你爸生气，他是这些天生意上不顺心了，他那都是胡说的。你给妈妈开门，妈妈给你说啊……咱不听他安排，咱踏踏实实念书，等你毕业了让姥爷给你弄到政府部门，咱们跟那儿待着，咱不跟你爸似的一身铜臭。”
　　“妈，你让我安静安静成么？”
　　“好好好，妈没别的意思，妈就是让你别难受，咱们以后从政，咱们……”
　　“你能让我安静吗？”
　　听着老妈的脚步踢踢踏踏的离开，霍彧趴到了床上。这次他再也没有犹豫，他难受，他就是要给邵颜打电话！他要听他的声音，听他跟他胡扯，听他鼓励他安慰他！霍彧把手机SIM卡抽出来扔到了一边，换上了北京那张卡。当时他把邵颜的号码存在卡里了，想着手机丢了都没事，能补办。
　　响了三声那边就通了，邵颜只喊了声‘霍彧’，霍彧就笑了。
　　“诶你丫笑什么啊，回北京了？”
　　“你果然是傻子……”
　　“你怎么上来就骂人啊，可不是么，这不是你北京那个号儿么……”
　　“我还在深圳。用的这个号码，你手机号码我存这里了。”
　　“诶，主动打电话就是你不生气了吧？我那天没别的意思，我开玩笑的……”邵颜可逮着机会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上解释。
　　“……”
　　“真的，咱俩这么好的哥们儿，谁曾想你丫就当真了？我他妈天天蹲着等你想跟你解释，你倒好，老那么晚回来，等考完你还直接走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儿，还是不是哥们儿啊？”
　　“谁让你开那种玩笑……”
　　邵颜在另一端傻乐，霍彧听着听着却哭了。
　　“诶，你丫没完了？我道歉半天你也不说话，我说你是不是有钱烧的啊，长途还手机多贵啊！你丫吱声儿啊！”
　　“……邵颜……我难受……”心里的苦闷翻江倒海似的全被霍彧吐了出来，从小时候参加这个班儿那个班儿，到父母给他人生强加的定位，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邵颜就在那边听着，不停的安慰着他，安慰还不够，霍彧说羡慕他什么他就拧着说。比如家里老子也想他读中文系啊就是他没那个本事，比如他妈见天儿骂他没出息就知道做模型啊怎么不知道学学琴云云，其实都是鬼扯。他们家，绝对自主，任何事儿父母都是让他选择并学会承担选择的后果。
　　霍彧就一直听着，听到手机没电、电话没钱。邵颜正说到院儿里大妈总追着他问为什么没考北影电话就断了，他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再见。可霍彧握着电话笑了。眼泪早已凝结，绷在脸上让他细嫩的肌肤发出抗议。
　　霍彧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给邵颜打电话，以往遇到这样那样的委屈不都是找海风么？为什么这次他先想到的竟是邵颜？更何况他们之前还在冷战。
　　我开玩笑的。
　　听到邵颜这么说霍彧不知道自己有多开心。他真的像他想的那样说了，他真的只是玩笑开过了头。他不会失去了他，他不会了。这个哥们儿又可以跟他身边形影不离了，他们又可以不分彼此了。
　　真好。
　　霍彧觉得自打跟邵颜接触，自己变了很多。邵颜身上的那股冲劲儿、那种执着、那份对未来无限的憧憬都在给他力量。给他掌握自己人生的力量。他也想成为邵颜那样的人，每走出一步都知道路在脚下，笔直延伸。霍彧开始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摆脱父母的轨迹，独立的、有目标的走下去。跟邵颜并肩同行，成为有担当有自我的人。